於是他好整以暇地坐了下來,眼光猶離不開眼前的小美人,還寡廉鮮恥地偷香了一口,覺得挺滿足的。
但憑良心說,他倒也不是個毫無原則的淫魔,只是唯我獨尊慣了,向來心裡想怎麼做,就毫不顧忌的會馬上行動,此刻他心中卻無邪念,只是升起了一股憐惜的柔情,嗯,這感覺雖然挺陌生,但卻又挺好的,他舔舔嘴唇,忍不住又俯身香了林巧兒一下。
「嘖,這女孩子什麼都好,就是太過蒼白、太瘦弱了,該養胖養壯點才好。」
他自言自語地下結論,也不想想人家的蒼白可能是被他嚇出來的呢!
說著,他端起林巧兒擱在桌上已經涼了的菊花茶,輕輕啜上一口。
「沒啥味道,嗯……不過也還可以喝。」
他氣定神閒地,還當這裡是在自己家中咧,蹺著二郎腿,揚一揚唇角,又從口袋裡掏出幾顆糖炒栗子,丟進嘴裡咀嚼,端起菊花茶,還想繼續喝時,忽聞腳步聲,這回卻是從前院往後院而來,他連忙放下杯子,閃身就從月窗竄向後院,翻牆而出,沒入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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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2)
「巧兒,醒醒呀,想睡就到床上好生躺著,這樣沒蓋被子睡在涼椅上,秋風一吹,明天可要鬧頭疼。」
林大嬸端著蓮子湯進門來,喚醒了林巧兒。林巧兒悠悠轉醒,還有點驚魂未定,瞧見眼前立著的是母親,有點恍惚,懷疑自己方才是不是作夢?對於夢中的一切,她感覺十分模糊,只記得看書時,聽見奇怪的聲響,她欲出房查看──之後,她就完全沒有印象了。但彷彿間,她好似被一個男人抱在懷裡,強烈的男性氣息,混和著煙絲和糖炒栗子的辛辣甜香味兒,讓她神思昏然,卻極有安全感,對方雖是陌生人,但膽小的她,卻一點也不害怕。
好奇怪,想到自己會不會是章回小說看多了,竟作起春夢,她不禁臉一紅,羞澀極了,撿起掉落在地上的書本,默默吃完母親端來的蓮子湯。
「你和爹爹也早點休息,別忙太晚好嗎?」
「就要睡了,就要睡了,你先歇下,免得你若病了,我和你爹忙翻了天還得分神來照顧你。」
母親說的很實在,她便乖乖躺下。
她閉眼入眠,恍惚中,隱約還可聞得到那陌生男子強烈的氣味,以及混合了煙絲和糖炒栗子的辛辣香甜……
第二日醒來後,她收拾房間,發現桌上一本倒叩著的《革命群疑》,上面黏著些栗子渣渣,覺得有點奇怪,心想自己最近莫非太忙太累,又熬夜溫書,竟連書架也亂得一塌糊塗,書都掉落下來也沒發現,連忙收拾妥當,決意將那可笑的夢境忘掉,將心思放到舞衣的設計縫製上,幫父母分憂解勞。
「巧兒啊,你設計樣式就好,你設計的舞衣最受歡迎,其他裁縫的事,就由我和你媽來做吧。」
林老爹可是萬般捨不得女兒幹這些苦活。
「爹,您放心,這點小事累不倒我的。」
林巧兒嫣然一笑,拿起幾件半成品細縫起滾蕾絲邊的衣袖來。
縫了幾件,隔壁的邱大嬸來送茶水。因近日來,林裁縫夫婦忙得不可開交,特以鐘點計費請隔壁的邱大嬸來幫忙雜務。
只見她肥胖的身軀晃進屋裡,一路叨念著,還向林大嬸使著眼神說:「那個念藝術的又在巷口等你們家巧兒啦!」
「哎呀!糟糕,我差點忘了!」
林巧兒跳起來,她今天雖然早上沒課,卻和蔣孟庭約好要去買些文具,這一盡快竟然給忘了。
「趕快去,趕快去,別讓人久等了,剩下的我和你娘會處理。」
林老爹抬起老花眼鏡,揮揮手說。
「是啊,你趕快去,中餐吃點好的,別又盡省錢。」最近收入好,林大嬸塞了一把錢到女兒手中。
邱大嬸一副笑得很曖昧的樣子,讓林巧兒微微皺眉,彷彿大家硬是將她和蔣孟庭給揍成一對。
都什麼時代了,思想還如此迂腐?男女走得近,就一定是情侶嗎?林巧兒真搞不懂這些三姑六婆,幸虧她的父母態度開明,也對她完全信任,並不強加異樣眼光,只是兩老從小看著孟庭長大,對蔣孟庭印象不錯就是了。
為了避免不必要的猜疑,最近兩人有約,蔣孟庭都是等在巷口。
她向父母告別後,撐起一把秀致的油紙傘,步出門去。
這把淡湖綠色的油紙傘上,畫著潑墨睡蓮,傘下的麗人兒亦是一身湖水綠改良式旗袍,她算不上是絕世美女,卻自有一股難得的清麗,臉上脂粉未施卻白裡透紅、水嫩潤滑,像嬰兒肌膚吹彈可破,也正因為她的皮膚太過細緻也太過敏感,如果直接在太陽底下曝曬,很快就會紅腫受傷,所以只要遇上艷陽天,林巧兒出門必得撐上陽傘來保護自己。
她輕輕歎了口氣,她是這麼偏愛晴天,喜愛陽光的燦然明亮,卻必須這樣遮遮掩掩,無法盡情享受陽光熱烈的擁抱。
她的存在,就像個奇特的矛盾,生就如此纖敏的體質,偏就投胎在不富裕的人家。
聽長輩們說,她一出生時就會笑,不像一般嬰兒那麼皺巴巴地;她的皮膚白皙如玉,大家都嘖嘖稱奇,忍不住歎道:「歹竹出好筍!」她的生父林孝榮坐在一旁,樂得嘴都合不攏,絲毫不以為忤,反覺與有榮焉,臞瘦的臉龐上,問題嚴肅皺著的眉頭鬆了,長年因裁縫工作而彎了的腰桿也挺得比以往都直。
她的母親也並不美,只是長相平凡的婦道人家,做事俐落爽快,有點粗手粗腳地,偏偏林巧兒從小就漂亮秀氣,真不知是遺傳了誰?尤其是那股天生的優雅氣質,隨著年齡增長,整個人越發出落得標緻娟雅。
對這樣的她,父母疼如掌上明珠,把一切粗重操勞的事務都攬在身上,絲毫不要寶貝女兒動手,其他家境相仿的街坊女孩,卻是從小就得燒飯洗衣,稍稍年長些,還得到富貴人家去幫傭賺取微薄薪資貼補家用。林巧兒不僅不必做這些,還從小就有書讀,被當個千金小姐般養育照顧著。
「巧兒,今兒個不必上學啊?」
林巧兒才走出胡同,街坊上蘭亭私塾的女教席羅慕蘭碰巧探出門來,向巧兒打了趎招呼,手上還握著一本舊舊的外國雜誌。
「羅老師最近好啊!」巧兒盈盈一笑,有禮地鞠躬致意。
「好什麼好?哪好得起來?世風日下,師道難存,大家都上洋學堂去,誰還來私塾唸書,日子益發難捱了。」
羅慕蘭扶了扶眼鏡,清麗如幽蘭的臉龐上幾許蕭索,她穿著長及小腿的青色旗袍,滿身濃濃的書卷味兒,嚴肅而拘謹,加上眉心的一顆淡紫色的小痣,因雙眉微蹙,表情更顯得暮氣沉沉。
巧兒又是一笑,她已經很習慣羅老師的誇張,事實上,鄰里間能上洋學堂的人家不多,尤其思想傳統的長者都還是將孩子先送到私塾受點教育的。
而羅慕蘭掌管的私塾在這一區是很有歷史的,她的父親是前朝秀才,生前誨人無數,過世後就將私塾留給了女兒,在那個年代,女教席是幾乎沒有的,羅慕蘭可謂開風氣之先,尤其她接手後,將私塾辦得有聲有色,在當地成為一時的話題。只不過她也因為眼界過高,錯過了幾樁婚姻機會後,至今年齡雖屆三十五,卻仍雲英未嫁。
「你瞧,至聖先師孔子的誕辰都快到了,想我作育英才十數載,卻是有誰還記得我,來這裡探望我呢?只有庭前芭蕉日夜沙沙,擾人清夢罷了,唉!」
「屆時我一定會來的呀,我哪一年沒來呢?」
孔子誕辰?不是還早的很!羅老師的自憐自艾,也實在太太太嚴重了。林巧兒暗暗偷笑。
「所有學生裡,就屬你最貼心,」羅慕蘭總算露出笑容,話也順勢拐了個彎,「但老師是想啊,每年你都送些文房四寶、點心糖果的,倒也還合用,只不過送的那些衣裳呀……」羅慕蘭欲言又止的。
哦噢,這可能才是重點喔?難怪她方才走出了胡同,羅老師就眼尖瞧見她,攔了出來,顯然不知等候她多久了。林巧兒好笑極了,耐心等候下文。
「那些衣裳呀,你爹呢,針線功夫好,布料又選的結實,總穿不壞,」羅慕蘭笑得很諂媚,亮晃晃的鏡片下擠出了淡淡的魚尾紋,話鋒一轉接著說:「我是想呢,如果你今年也打算送衣裳,不如,就送一件舞衣如何呀?」
又是舞衣?難不成羅老師也想打扮得美美的去參加舞會?
林巧兒好玩地瞧著羅慕蘭老師,她此刻正羞答答地微紅著臉呢。
「也不怕丟人現眼,哼!」
驀地,背後響起一聲嘲弄。
原來是簡唐山老師。他的簡唐私塾就開在蘭亭私塾的斜對面,與羅慕蘭就像死對頭一樣,老死不相往來,見面就鬥,誰也看誰不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