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太醫同樣小聲道:「別胡說了,小子,這情況王爺能笑得出來嗎?」
「可是徒兒真的看到王爺在笑……」
孟太醫低斥道:「讓你別胡說了。」
對於他們的交談,寄芙恍若未聞,趁著把藥吹涼的空檔說道:「孟大人,您老若是餓了先去用膳吧,這裡我自己來就可以了。」
孟太醫哪捨得走,他生平只聞絕命鴆是種奪魂取命的頂尖毒藥,卻不知毒發是何種情形,也不知如何救治,如今有個人活生生在他眼前毒發,又有個人有條不紊的在醫治,他怎能不睜大眼睛看看人家的手法。
於是,他正氣凜然地道:「無妨,老夫也不怎麼餓……」
他話音未落,極靜的寢房裡忽然響起一記不太小聲的腹鳴。
孟太醫低頭看看自己的肚子,寄芙和小允子也同時看著他,他忽地抬起頭來看著小允子,若無其事地吩咐道:「小子,你肚子餓了,去用飯吧。」
小允子錯愕的瞪大了眼。「不是吧師傅,明明是您的肚子在叫。」
孟太醫為了掩飾尷尬,清了清喉嚨,微微提高音量道:「咳,說是你的肚子在叫就是你的在叫,吃飯去吧你!」
寄芙啼笑皆非了。「真的不用這樣的,孟大人,您老餓了就去用膳,餓過頭可不好。」
孟太醫也有些不好意思,他肚子叫是不爭的事實,他這身份擺在那兒,往自己徒弟身上潑髒水確實為老不尊,既然都被識破了,他便正經起神色道:「實話跟姑娘說,老夫是存了個心思,這學醫之人嘛,都有一顆向學的心,老夫就是想看看姑娘怎麼醫這絕命鴆。」
寄芙這才明白他死守的理由。「原來如此,孟大人已位居高位還如此虛心向學,真教奴婢佩服。」
孟太醫忙鄭重其事地道:「不過姑娘放心,老夫就是看看,絕不會居功。」
寄芙根本無意搶功,她誠摯地說道:「王爺若是能好轉,功勞當然是孟大人的,寄芙什麼都不懂,若沒有孟大人在此坐鎮,寄芙是什麼都做不成的。」
明知道事實不是如此,但她一番話說得孟太醫心裡舒服,也聽進了皇甫戎耳裡,這副身軀的原主顯親王年紀輕輕但身份尊貴,多少人想靠著接近他上位,她卻不居功,還心甘情願的隱身在孟太醫身後,倒是難得。
孟太醫又連聲催促小允子去用膳,小允子也有所堅持地道:「師傅不餓,徒兒也不餓。」天下間總沒有自己去吃飯,卻讓師傅餓肚子的道理。
孟太醫面露欣慰,衝著小允子頻頻點頭,總算沒有白白收他這愣頭青為徒啊!
就在三人一來一往說話之際,寄芙已吹涼了藥,她喝了一口藥,便俯身湊上前去,堵住了皇甫戎的唇,將湯藥緩緩送進他嘴裡。
第三章 奴婢難為(1)
孟太醫和小允子一時之間都傻住了,一起看直了眼。
孟太醫年紀大,受不得刺激,一手緊握著床柱把兒,勉強穩住了身子,但老臉已臊了起來,而小允子尚未娶親,何時看過如此場面了,羞得滿臉通紅。
而皇甫戎更是驚愕交加,他緊咬牙,臉皮微熱。
前世的他,身邊自然是環繞著許許多多對他獻慇勤的嬪妃,但當她柔軟的唇瓣碰觸到他乾燥的嘴唇時,彷似久旱逢甘霖,他想的竟是要有所響應,想要勾纏她的舌頭,想吸吮她的甜美……這種強烈的慾望,他還是第一次感受到。
「好了。」喂完了所有湯藥,寄芙若無其事地將白瓷碗擱下,隨意用衣袖擦了擦嘴角殘留的藥汁,一回頭就見孟太醫和小允子張口結舌的看著她,眼睛都快瞪出來了,小允子甚至連脖子都泛紅了,她不免奇怪地問:「你們這是怎麼了?」
孟太醫和小允子都說不出話來,只能同時嚥了口唾沫,又同時看著那只空碗。
寄芙這才意會,但她一臉稀鬆平常地說:「孟大人、小允子小哥,兩位不會以為王爺能自個兒喝藥吧?若是用灌的,肯定有很多藥汁會流出來,那會大大降低了藥效,我這樣嘴對嘴的餵藥,是最萬無一失的方法。」她一心只想救人,沒想那麼多,即便是事後也不覺得害臊。
聽她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說嘴對嘴云云,孟太醫實在彆扭,但也認同她的做法,而且人家姑娘都不拘小節了,他一個大男人還小眉小眼的,可就教人笑話了,他連忙讚聲道:「姑娘言之有理。」
服過湯藥,約末過了一刻鐘,寄芙便開始用針、放血。
這是她第一次用針,但信手拈來卻是運針如飛,只不過她全神貫注,專心致志的用針,沒去細想自己為什麼會。
孟太醫將她細膩的手法看在眼裡,感到驚奇不已,心裡更為激動。
這已是太醫院用針的第一好手梅太醫的水平了,真想不到顯親王府臥虎藏龍,連一個丫鬟都能使針,實在太教他驚歎了,而她有如此絕頂醫術,卻藏鋒守拙,老實的謹守丫鬟本分,實屬不易啊!
待到拔針時,見每一針俱是黑的,他更加相信此毒是絕命鴆無誤。
寄芙才收了針,皇甫戎便抽搐起來,還吐了些藥出來,她連忙診了他的脈,又翻看他的眼睛、舌頭和手,沉思琢磨之後,緩緩為他推脈,減輕他的痛苦。
「王爺無事吧?」孟太醫憂心忡忡地問。
她心裡也有些不安。「要過幾日才能知曉,今天不過是第一回,要做滿四十九回,等會兒還要施針與熏藥。」
她如何會這些手法,她自己也不知曉,所有動作皆是自然而然便施展開來,這般混混沌沌的開始,成效究竟會如何,她心中也沒個底。
「不管成果如何,姑娘已令老夫大開眼界,獲益良多了。」由於施針便耗去兩個時辰,孟太醫有些頂不住了,他也不逞強了。「那麼老夫明日同樣時辰再過來,醫箱留給姑娘用,小允子也留下來供寄姑娘差遣,上午老夫給太后娘娘診脈,會先派門生過來,姑娘有什麼事吩咐他即可,姑娘自己得空也要休息會兒,莫要累壞了。」
寄芙誠心誠意的輕施一禮。「多謝大人費心。」
送走孟太醫,寄芙也讓小允子去用飯休息,她自己是有些疲倦,但還撐得住,她想守著皇甫戎,就怕他的情況突然有什麼變化,不想,當她重新回床邊坐下時,就見他已睜開了眼眸正看著她,她不由得一愣。
尋常人這樣折騰,只怕像死了一回,光是拔那黑針就不知道有多痛,何況還服了藥,理應沉沉睡去,他卻還能睜開眼,他的意志力還真是驚人。
不過他這樣眼也不眨的看著她,看得她忐忑不安,忙問道:「王爺有哪兒不適嗎?」
皇甫戎盯著她那如畫眉眼,是她原就生得好看,還是他許久未近女色,一個小小丫鬟也能入了他的眼?
他向來不相信任何人,尤其是重生到這人生地不熟的顯親王府之後,他更是努力保持清醒,步步為營,但不知怎地,他莫名的相信她,在她的診治下,被那幫太醫折騰得更加虛弱的身子,頭一次感到輕鬆許多。
「王爺為何這樣看著奴婢?是有話要對奴婢說嗎?」寄芙不免緊張起來。「您無法開口說話嗎?」她腦中飛快的想了遍方纔的診療手段有無哪裡不妥,就怕不小心傷到了他的聲脈。
「慌什麼?」皇甫戎撇了撇唇。「本王能說話。」
原主會受暗算,他完全明白是為什麼,是他派人來接近原主欲取他的性命,只是他萬萬沒想到自己會重生成了皇甫戎,也不知道他派來的人用了下劇毒的法子。
現在,對皇甫戎下毒之人未死,極有可能再來加害於他,下一次或許就不是落馬、下毒了,很有可能在他不知不覺時,一刀奪了他的命也不一定,所以,為了自保,他必須快點好起來,如此才能去做他要做的事。
依照他的直覺,她不會加害於他,因此她必須在他身邊,讓他隨時看的到。
「王爺能說話啊,那就好。」寄芙鬆了口氣,很自然的動手替他掖好被角。
她這家常的舉動卻令他心頭一震,他咳了聲。「你就對自己的醫術那麼沒把握嗎?」
前世,從來不曾有人為他這樣掖過被角,或許應該說,沒人敢對他這麼做。
「說實話,奴婢根本不知自己這身的醫術從何而來,自然是一點把握都沒有。」她老實坦白。
皇甫戎哼了一聲。「你倒敢下手,若是醫死了本王,你如何負責?」
寄芙靜默一會兒,才道:「奴婢不知道,奴婢只知道,盡人事,聽天命,也相信王爺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會沒事的。」
他微勾起嘴角。「你不是知道我不是顯親王嗎?」
他的直言不諱讓她驚訝極了,過了好半晌,她才柳眉輕攢,期期艾艾地道:「可奴婢也不知道您是誰、要如何稱呼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