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月倉皇焦郁,卻不容許自己軟弱,她吞下口水,使盡全身力氣,抓緊手中木棒,向前重重朝他砸去。
砰!車伕沒想到她真的敢動手,而那枯柴居然也敲中他的額頭,退了幾步。
可惜予月的力氣不夠大,沒教他傷得太厲害,反倒是惹得他發起狠,一怒,他抓起匕首、高高舉起,咬牙恨道:「也行,先姦後殺還是先殺後奸,不過時程序調了調,爺同樣爽快。」
腳抬起,車伕踢中予月手腕,枯柴應聲落地,他手揚高,眼見匕首就要往她身上戳去,她見再無倖免的可能,下意識緊閉雙眼。
這時,一支威力十足的羽箭射來,從她身側飛過,夾帶著凌厲風聲,車伕尚未反應過來,箭已經從他肩膀處穿入。
而那股威勁未滅,車伕的身子被箭的力道往後托去,予月尚且不明白發生什麼事時,那支箭已經將車伕牢牢地打在樹幹上。
血從他肩胛出汩汩流出,他未死,卻因為疼痛不斷哀嚎。
予月驚呆了,只聽得一陣馬蹄聲響起,她猛地旋身,看見尹泰與幾名黑衣人躍下馬。
呼……形容不出此刻的感覺,只覺得全身每一寸都鬆弛開,她……得救了……
全身的力氣像在瞬間被人抽乾似地,她雙腳發軟,眼看就要癱倒在地,尹泰搶快一步,將她扶起,她努力半天,好不容易才讓自己的雙腳打直。
「予月,你還好嗎?」
她不好,半點都不好,如果擎曦在,她定要賴進他懷裡大哭一場,可他不是擎曦,再大的不好,也沒有人心疼。
一道閃光劃過腦際,這一刻,她猛然發覺,原來自己已經開始挑剔,不是擎曦的疼惜她不要,不是擎曦的心疼她不想,千萬人群中,她不要別人,就只要一個賀擎曦……
揉揉泛紅的眼晴,予月嚥下委屈,強自鎮定。
「謝謝尹泰哥哥,我的婢女……」
尹泰望向芯鵑昏倒處,一名黑衣人上前回話,「稟主子,她沒事,只是撞斷了手臂。」
「好,這裡交給你們處理,我送予月到賀家的馬車上。」
「主子,那名車伕要怎麼處置?」
「留他一條命,我要拿他當罪證。」尹泰眼底露出一抹肅厲。他就不信自己扳不倒這對父女。
「是,主子。」
尹泰將予月抱上馬後,策馬離去。
咬住唇,她久久不發一語,擰起雙眉,問:「我非進寶親王府嗎?」
「對,你必須去。」
「為什麼?」
「你不去的話,方纔的事將會流傳出去,後姑娘被車伕綁走——為什麼車伕會綁走後姑娘,難道是郎有情、妹有意,兩人籌劃已久的私奔?」
「在李媚君刻意的推波助瀾下,謠言只會越擴越大。就算有熟識的人不相信你會做出這種事,但被土匪綁架,女子名譽蕩然無存,李媚君自然可以利用這點,讓你進不了賀家大門。」
「她是步步都算計好了,讓你前進無門、退無路,你現在唯一能做的,是若無其事地搭上賀家馬車,前往寶親王府赴宴,給李媚君一個大驚喜。」
見予月久久不發一語,尹泰歎息問:「予月,你嚇壞了嗎?」
她深吸氣,低聲道:「我不怕。」
這話是對尹泰也是對自己所說,如果無論如何都必須面對李媚君,她就不能允許自己害怕。
「很好,這樣才配得上擎曦。」尹泰在她身後一笑。
予月也笑,雖然勉強,但她得用笑容激勵自己鼓起勇氣,用笑容提醒自己,再大的艱難也得橫越過去。對,她不、害、怕!就算李媚君是狠毒角色,她也不怕!
「擎曦是個很了不起的男子。」尹泰刻意提起擎曦,這是他的體貼,明白碰到方纔那種事情,沒有幾個女人能承受得住,這時候最能安慰她的,除擎曦之外,再沒有其他人。
她回過神,卻不知該如何接下去。
幸好,尹泰不指望她接話,自顧自地說道:「他有滿腹經綸,卻不沽名釣譽,他俠義、他忠誠,他為朋友兩肋插刀,能與這樣的人相識一場,是我人生中最大的慶幸。」
丙然,予月松下緊繃的神經,甜甜一笑。擎曦真是有本事,似乎所有與他相交過的人提起他,都會豎起大拇指,讚聲不已。
尹泰這樣,她家幾個哥哥是這樣,連臨州許多小人物也是這樣,這些天,因為擎曦的關係,她受到的「特別照顧」真不少,原來啊,不是所有的狐狸都惹人厭惡的。
尹泰坐在她身後,說著擎曦的好話,一句一句、一串一串,那些話證實了文婉姊姊的說法,擎曦不是個用厲害就能輕易形容的男子。
心,有些些動搖,這樣的他,自己能不能配得上?
此時,耳邊傳來幾句若有似無的歌聲——
日色慾盡花含煙,月明如素愁不眠。趙瑟初停鳳凰柱,蜀琴欲奏鴛鴦弦。此曲有意無人傳,願隨春風寄燕然。憶君迢迢隔青天,昔時橫波目,今作流淚泉。不信妾腸斷,歸來看取明鏡前。
她倏地轉頭,企圖找尋音源。
「怎麼了?」尹泰發現她的異狀。
「尹泰哥哥,你聽得見歌聲嗎?」
「什麼歌聲?」他反問。
予月回頭朝他望去一眼。
擎曦說過,習武之人耳聰目明,視力、聽覺都會比尋常人好許多,那麼他聽不見,是不是代表……那歌曲不是人喝出來的?
見她不回應,尹泰又催促一回,「你聽見什麼歌聲?在哪個方向?」
「我不知道,那歌聲若有似無的,好像唱的是——日色慾盡花含煙,月明如素愁不眠。趙瑟初停鳳凰柱,蜀琴欲奏鴛鴦弦……」
話尚未說完,發覺他握住韁繩的手鬆開,她回頭,乍見他臉上一片蕭索瑟然,痛苦神色映入眼簾。
難道,那個歌聲與他有關?
閉上雙眼,予月在心底對著耳邊的歌聲說道:如果你與尹泰哥哥是舊識,那麼請你出來,讓我見見你,我可以為你們傳達心音。
可是歌聲驟停,她再也聽不見任何聲音,四周只有風聲掠過,她四下張望,看不見她想找的身影。
第5章(1)
予月跟在四夫人和思芹身後下馬車,寶親王府下人引她們進入宴會廳後,李媚君在看見她的利那,飽奮笑意的臉龐瞬間變色。
她悄悄地握緊拳頭,卻對著李媚君逸出滿臉燦爛笑容。
尹泰是先碰到賀家馬車,才曉得予月出事,他讓四夫人在原地等待,領著一群武功高強的侍衛,快馬加鞭循著賀府車伕所指的方向找去救回予月,再把她送回賀家馬車。
回到馬車後,四夫人取出思芹備用的衣囊讓予月換下,再為她重新梳理頭髮,在前往寶親王府的途中,她將事情經過從頭到尾說了一遍,這讓四夫人和思芹心生警惕,知道接下來要面對的關卡並不容易。
下車前,四夫人再次叮嚀,要她們好好跟著自己,絕對不可以單獨行動。
現在,李媚君隔著人群遠遠盯上予月,恨意充盈。不知道後予月怎會僥倖逃過一劫,但……她能有幾條命呢?就不信她今天有本事能夠平安返回家門。
耙同她李媚君搶男人,心底就得有所準備,那年江晚晚不過是同她搶「京城第一美人」的名號,最後落了個什麼下場吶。
這世間,敢同她爭奪的人,膽子得夠肥!
貝起柔媚靨,李媚君走到四夫人身前,拉起她的手說:「賀夫人,我總算是把您給盼來了,怎地這麼晚?」
這是套話?套套她們被什麼事情給耽擱?
四夫人掀了掀眉尾,笑道:「還不就是我這婆子毛病多,一早醒來,頭昏眼花的,讓丫頭煎藥喝了才敢出門,還連累予月等我,我們不敢讓王府馬車等太久,只好請他先回來。」
她敢這麼講話,是因為確定那名車伕回不來。
幾句話把事情交代得清清楚楚,卻讓李媚君咬牙切擊,她恨惱車伕辦事不力,心底暗付,那種人留之無用,回頭讓人砍個兩刀、送到亂葬崗了事。
「既然來了,就請往前面和我母親同席。」她要將四夫人和予月分開。
「我不過是一介民婦,怎能與王妃同席,郡主別客氣,民婦有幸參加郡主的生辰宴已是莫大光榮,我和予月、思芹同席就成。」四夫笑著婉拒。
想起那日李媚君在賀家的張揚,與今日的親切熱忱,她臉上有幾分尷尬。
「四夫人說的是什麼話呢,您是長輩,理該坐首席,何況咱們馬上就是一家人了,日後好歹也得尊稱您一聲四嬸嬸,您自然是媚君的長輩。」
又抓著那件事不放?八字還沒一橄呢,難不成寶親王真寫了摺子進京,要求皇上下旨賜婚?如果真是這樣……四夫人憂心仲仲地看予月一眼。她才是擎曦心尖上的人吶。
四夫人笑得極其不自然,「郡主言重。」
李媚君才不會在意旁人感受,她硬拉住四夫人,堅持說道:「總之啊,今兒個我作壽、我最大,您呢,就與王妃、長輩們一起坐,您卡在這裡,我們姊妹們聊天言笑才不會不自在,小紅、小綠,請四夫人上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