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不是叫黑吃黑?」雁依盼聽了,還是沒什麼反應,只擱下了茶碗,淡淡說。
這真的很古怪呀。老薑跟雁依盼的情分不同,他躊躇了一會兒,忍不住開口問:「小姐,身子還不舒服嗎?」
「沒有呀,為什麼這般問?」她抬起明媚雙眼,看著老薑。
不是不舒服,怎麼聽了景大人沒事的好消息,一點笑容也沒有她以前明明常笑得甜美可人,在大人身邊有如一朵解語花一般的呀
會不會是自己說錯話了老薑僵在那兒,大氣也不敢出,拚命回想剛剛講了什麼,到底是哪兒出錯——對於這個未來的景夫人,老薑可像是捧著琉璃水晶娃娃一樣小心捧著,深怕沒顧好,就對不起景大人了。
頓時.花廳裡又是一陣沉默。平常對老美都和顏悅色,會溫和寒暄的雁依盼這會兒根本不打算開口,就是冷冰冰的,太異常了
想了老半天想不出來,老薑只好硬著頭皮,恭敬請教,「雁小姐,老薑是不是哪兒沒做好,惹您生氣?」
「當然沒有。怎麼會呢?」她的微笑好言不由衷哪。
「你別問了,她確實在生氣。不過一應該不是生你的氣,主要是氣我。」爽朗而帶點笑意的嗓音由門外傳來,隨即,景四端修長身影便出現了。
只見他一身體面威嚴的朝服,儼然是朝中大官的派頭一走進花廳,就在雁依盼身旁坐下了,親暱低問:「今天覺得怎麼樣吃得好嗎昨夜睡得如何?」
「有勞景大人了,宵吁憂勞、公事繁忙之際,還要關心小女子的身體,真是令依盼過意不去。」
這位小姐擺明瞭就是在鬧脾氣。她只要一不開心,就會叫他景大人,然後自稱依盼。
板著一張俏臉的模樣,怎麼看怎麼可愛,景四端才不介意。笑著捏了捏她光滑得有如剝殼雞蛋的臉。
「哪兒的話?」他笑咪咪地說,「為夫的關心娘子,這是再自然也不過的事了。」
真情流露卻換來小姐皮笑肉不笑的回答,「景大人何時婚配了,依盼竟然不知情,沒有恭喜大人,真是太失禮了。」
「你呀,鬧脾氣要鬧到什麼時候?」景四端歎口氣,俊臉上全是帶點無奈的寵溺表情,「都要開始正式談婚事了,你還這個氣嘟嘟的樣子,怎麼辦?」
「婚事?」她端莊的假笑面具終於崩解,嘴兒一抿,冷笑,「誰的婚事你要娶親了恭喜。」
景四端聞言,臉色一變。與老薑對望了一眼,主從二人眼中都充滿了不解與困惑。
早先景大人出事時,雁小姐還險些以死相殉,如今一切雨過天青了,不是該好好籌備婚禮,開開心心地有情人終成眷屬嗎
「你不打算嫁我?」景四端慢慢發現她是認真的不是一時
這陣子以來,不管怎麼問,怎麼說,怎麼開玩笑,她都是一貫的反應,今天連在老薑面前都這樣了。
雁依盼本就不是會使性子的女子。她看似嬌美柔弱,但其實個性剛直,拗起來的時候,真是牛都拉不轉。
「對,我不嫁你。」她傲然反問:「我為什麼要嫁一個從頭到尾都在騙我、把我耍得團團轉、根本信不過我的男子?」
「這話不能這麼說,小姐,您也騙得我很慘哪。」想她哭哭啼啼做出小媳婦樣,還跪請大入主持公道呢。
「你根本沒被我騙到從一開始就在耍著我玩!」新仇舊恨齊上心頭,她瞄他一眼,「既然你不信我,我不信你,那麼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不是好極了嗎?」
哪兒好了景四端真是哭笑不得。何況,怎麼說沒騙成整個人給她騙走了,還不夠
三十年來他從不曾想過要定下來,自由自在的灑脫慣了,也以為會這樣雲遊四海一輩子;但遇到了雁依盼之後,想法全都變了。
他變成一個最普通的男子,想要跟心儀的佳人相守,保護她,讓她開心,想要能夠長長久久在一起——因為跟雁依盼同行,絕對不會無聊。她有好多迷人的面貌,讓他怎麼看都不膩。
「男婚女嫁你想嫁誰?」景四端警覺地發現她話中有問題。
「那就不勞大人您費心了。沒事的話,兩位請回吧。依盼身子不好,需要休養,恕依盼失禮,不招呼大人了。」
說完,雁依盼逕自起身,盈盈行了禮之後,娉婷搖曳地走回房去了,就是不肯跟景四端多說兩句。
景四端只能惆悵地望著那窈窕的背影,徒呼負負。
眼看主子一臉失落,老薑實在於心不忍。英明神武的景大人,碰上了雁小姐,還真是束手無策。
瞧這些日子以來,每天只要下了朝,就巴巴地趕來探望心上人.風雨無阻,卻老是碰一鼻子灰;偏偏雁小姐給的又是軟釘子,景大人也不可能對她生氣。千般遷就,萬般關懷,又哄又勸的,還是毫無進展,老薑忍不住了。
「大人,」他陪著景四端走出雁府之後,才謹慎地開口:「這樣下去.可不是辦法。」
「我也知道,但雁小姐的脾氣……你也不是不清楚。唉!」都同行了整整一年,哪能不清楚呢
景四端忍不住訴苦起來,「我是職責所在,不得不騙她。她明明也知道,為什麼就這麼拗呢?」
老薑沉默了片刻。歷盡風霜的臉上,有一雙充滿智慧的眼眸。
雁小姐不是這麼不講理的人,她應該另有打算。
「如果……請皇上作主呢大人覺得如何?」他低聲獻策。
「哦?」景四端側眼望著老薑,深思著。
要請出皇上來嗎似乎有點小題大做,又像是逼她嫁似的。真要這麼做
「大人別忘了,皇上曾經親口說過,手心手背都是肉。如果大人不快些採取行動的話,萬一雁小姐真的去嫁慕容少將——」景四端從沒有把慕容開放在眼裡過,不是瞧不起,而是慕容開曾是自己的學生,跟他侄子景熠凡自小一起玩大的。感覺上就是小輩。
「會這樣嗎她跟慕容開根本沒有往來……」
「當初雁小姐同大人您也很陌生一小姐還是大著膽子請求與大人同行。」老薑提醒著.「何況,若是皇上開口了…這可不是大人抗命就有用的事。」說得好,就算他反對,但只要慕容開想娶,雁依盼想嫁,他能怎麼樣
不行此事嚴重萬萬不可
「待我立刻求見皇上去。」景四端接過韁繩,決然道。
望著主子帥氣地翻身上馬,撒蹄狂奔而去,老薑黝黑而嚴肅的臉上,終於綻放了一個微微的、微微的笑——
第10章(1)
本來皇帝只要一句話就能指婚的,結果,清楚事情來龍去脈的皇帝卻猶豫了,沒有明快降旨。
數日後,剛下了早朝,君臣二人又來到御書房。宮女與侍衛們都很伶俐,一看到皇帝和景四端臉色凝重,都快快避開了,讓兩人能好好共商大計一番。
「無論如何,她確實說過想嫁慕容開」
景四端想解釋,「皇上,雁小姐可能還在氣頭上……」皇帝揮了揮手,打斷他的話。「姑娘家賭氣或害羞說不嫁,那是有的;但雁依盼是說想嫁別人,這就不是生氣那麼簡單了。何況朕說過,你與慕容少將都是朕倚重的人才,朕不能厚此薄彼。他倆若情投意合,我們也該樂觀其成才是。」
什麼情投意合分明就是盼兒還在氣他,加上對慕容家心懷歉疚,設法要補償罷了。這一點景四端非常確定。
補償可以,但是沒必要以身相許吧?
眼看情況要糟,景四端努力認真解釋著雁依盼幽微心思,試圖讓皇帝瞭解三人之間的糾葛與真實情況。說得急了,一向慢條斯理的神情全不見,額上甚至還微微出汗。
皇帝落坐紫檀圈椅,偏著頭聽著聽著,突然,有點困惑地問:「奇怪,你性子瀟灑不羈,天大的事也沒看你在乎過。朕以為你試個一兩次不成一就會算了,不再強求呢。」
景四端也只能苦笑。他哪裡不知道自己有多反常。可是沒辦法,誰要他遇上了一個不尋常的姑娘。「請皇上千萬成全。」一國之君還真不好當,每天忙朝中國事、邊境軍事以外,還得操心臣子的婚事;要是說句話就配成了雙,那還有什麼問題,做個順水媒人當然簡單,偏偏這一回,怎麼如此難辦啊
「你不怕朕真的降旨之後,她被逼急了,又連夜逃走?」畢竟是旁觀者一
一國明君銳利指出。
第一次,皇帝看見景四端流露無助的神態,答不出來,這個查案、辦人從沒有猶豫過的御史大人,竟是如此束手無策。可見得情之所鍾,真是當局者迷哪。也可見得對方之難纏.抓緊了怕捏死。放鬆子怕飛走——
皇帝思考了片刻,把情勢在心底過了一遍。這短短的一盞茶工夫,對景四端來說,卻漫長得猶如千年。
終於,主子又開口了。
「好吧,看在你一片癡心的份上,朕就大發慈悲,幫你最後一次。」皇帝抬起手,阻止景四端插嘴,「勉強沒幸福,如果這次還不行,也許真是沒緣分了;你得死心好好效忠朝廷,別再花時間搞這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