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渴,想喝水。」她還渾然不覺剛剛差點發生危險。
「要喝水跟我說一聲就好。」倒了杯水送到她嘴邊,她想接過茶杯,可他就是堅持要餵她。
「我的手又沒受傷。」真是的,他忽然這麼體貼,她很不習慣耶!雖然如此,她心裡還是甜滋滋的。
「現在是沒有,等你東碰西撞就會有了,我是不想你給我添更多麻煩。」或者是說,他暫時不想再見識到她非凡的忍受力,管她可能訓練有素、忍痛力本來就有多異於常人也一樣。
「喔。」她淡淡應了聲,不是她想自作多情,而是大概知道他嘴硬心軟、大概瞭解他有他一套對她好的方式吧……
「喔什麼?」他以前是巴不得她胡思亂想,最好腦袋、心裡都讓他攪弄得亂糟糟的,可是她才失憶又剛失明,縱使知道她沒那麼脆弱,他還是擔心她會格外敏感,他比自己原以為的還更在意她的想法。
「沒什麼,就是『喔』。」是他過去隱藏得太好,還是她失明後聽力份外敏銳的關係?她赫然發現,他們之間一向由他主導的情勢,好像在不知不覺間逆轉,她對夏侯謙的影響力,可能不亞於他對她的,「那我接下來的飲食起居,是要麻煩桂姨多擔待些嗎?」
「別擔心,我都會親自替你準備好。」他不假思索地保證,並非不放心桂姨的能力,只是親自照料,他會更安心。
「你親自準備?」她發現自己其實可以比他更壞心眼,「你應該沒有忘記,我是你的女僕吧?這樣好像有點本末倒置。」她一臉認真,口氣沒有特別的起伏,全然看不出她安的是什麼心。
「既然都知道你是我的,當然是我想怎樣就怎樣。」既然早就打定主意要她,就有責任將她呵護在他麾下,他欺負她是另當別論,畢竟他沒有過想要傷害她的念頭。
還是一貫的霸道呵!但似乎沒那麼令人費解,相對的也可愛許多了!一雙失去光采的眼中,隱約藏有一抹淡淡的笑意。
「最近家裡有新請的員工?」端坐在墊上,君島由代無論何時都保持著優雅大方的姿態,身為夏侯家的當家夫人,賢良淑德、外柔內剛,堪稱典型的日本女人;恩威並施、賞罰分明,深獲夏侯家所有人的尊重愛戴。
「是的。」桂姨執壺在白底青瓷花的杯裡注滿八分熱茶。
「和金美起了摩擦?」君島由代又問,口氣一樣不慍不火。
「是的,但應該是場誤會。」
君島由代聞言輕揚柳眉,她很訝異,向來立場中立的桂姨會特地替誰解釋,「人呢?」
桂姨遲疑了一會兒還是老實地答:「在少爺房裡。」
差點讓熱茶燙了口,君島由代頓時面色一沉,金美找她告狀時,她原本還想可能又是金美太驕縱;可如今從桂姨為難的表情,她心裡便已經有譜,她相當好奇,究竟是怎樣的女孩,能讓她向來目空一切的兒子另眼相待?
遣退桂姨,君島由代通過蜿蜒長廊來到夏侯謙房間,她知道兒子此時人在公司,她想單獨會會那個神秘的女孩,不是想找人家麻煩,也不單純是想替金美出頭。
講到金美,她手帕交的掌上明珠,金美想近水樓台先得月的居心,她早看在眼裡,要不是看在好友的面子上,她是不會收金美當乾女兒的;只是金美都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來找她告狀,她還是得出面瞭解一下狀況。
說實話,金美的面子不足以教她特地放下日本正忙著的花藝莊園,其實那個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新女僕,才是吸引她回國一探究竟的重點。
君島由代輕輕敲門,待門內一道輕亮嗓音回覆後她才進門,甫進門,只見一個女孩正對著另一扇門外的湖面。
「桂姨,是你嗎?」久久等不到來人說話,炎熠暖遂自己開口問,依舊沒有等到回答,她警覺猜到對方應該是陌生人,「是誰?」
第6章(2)
清麗乾淨的嗓音、自然不造作,是君島由代對眼前女子的直覺印象;當炎熠暖轉過身子,一張艷若桃李的臉龐,並不具備太多親和力,反而讓人感覺很有距離。
她不意外眼高於頂的兒子也會動心,只是光有驚艷美貌,怎可能拴得住他那傲慢不羈的心?
「你就是易萱?」
陌生的聲音,炎熠暖不由得心生防備,「請問你是?」
「我是阿謙的母親。」君島由代無意賣弄關子,立刻開門見山表明身份。
炎熠暖錯愕了一秒才反應過來,「夫人您好。」
大半生跟著丈夫遊走商場,君島由代看得出眼前的女孩算是落落大方,只不過她馬上察覺異樣,「你的眼睛……」
「因為之前受了點傷,造成我目前的視力有些障礙,請夫人見諒。」她只憑聲音大概辨別來人的方位,但她當盲人的時間尚短,很難拿捏精準正確位置。
君島由代不覺詫異,一個漂漂亮亮的女孩子,真是可惜了一雙水靈大眼,「怎麼傷的?」
「其實我也不太確定,因為我傷的是頭部,連帶遺忘過去的記憶。」畢竟是夏侯家的女主人,她不奇怪對方知道她是誰,多少也能猜到她是特地過來找自己的;不曉得是否因為看不見的關係,知道面前站著的是夏侯謙的母親,她很難像平時一樣泰然自若。
又是一個大大的驚歎號!君島由代沒想到,讓兒子動心的對象,竟是個來路不明的人,不過她直覺不討厭眼前的女孩。
「易萱,我可以冒昧請問你一個問題嗎?」
「夫人有話請直說。」
「你跟我兒子是什麼關係?」
炎熠暖沒料到對方會如此直接了當,說她沒有嚇一跳是騙人的,但她反而是鬆了口氣,若是喜歡拐彎抹角的人,那她可就彆扭難受。
「夫人請恕我直言,這問題也是我想知道的。」
視力正常的人,很難瞭解不見天日的痛苦,隨著日常生活越來越多的不便後,她在剛發現失明時的鎮定也逐漸瓦解;她大概知道,夏侯謙的事業觸角眾多繁雜,相當忙碌,這段日子他大部份時間都堅持親力親為陪伴她,雖然有可能是她適應能力的確超凡,但她不能否認的是,夏侯謙絕對功不可沒。
當四週一片寂靜,她也許不安徬徨時,他總是用他獨特的霸道來轉移她的注意力,讓她忙著應付他的任性,以及豢養寵物似無微不至的照顧。
當他不由分說帶她出門散心,或者定時到醫院複診時,偶爾環境中有她來不及理解的雜音,而她無意間顯露出無助和不安時,他厚實的手心總是堅定地握住她的手,無聲地傳達,讓她知道她絕不孤單。
她比誰都想知道,他到底怎麼看她,暖床的女伴?打發時間遊戲的女僕?有趣的寵物?還是……大多時候她還是拒絕多想;失明之後的她,感觸更加鮮明,夏侯謙的霸道、溫柔、任性、狂妄,甚至連不肯講理的跋扈都塞滿她心房,她很怕再鑽研下去,她會不可自拔地深限,她沒有忘記彼此地位的懸殊,也記得她的身份背景還不明。
因為炎熠暖看不見,君島由代可以很直接地打量她,「基本上來說,你這句話可以有很多解讀,是得了便宜還賣乖,所以恃寵而驕,還是故意語帶保留,等我表態?」
炎熠暖頓時一愣,不算客氣的字句,讓她更確定夏侯夫人是個直來直往的人,反倒卸下她懸在半空中的心,「正如夫人的疑問乍聽之下讓人惶恐,但我感覺得出來,您並沒有惡意;我相信以夫人的蕙質蘭心,不可能真誤會我話裡藏有其他玄機。」
保養得宜看不太出來年過半百的臉上透露讚賞,「我終於知道為什麼我兒子對你特別不一樣了,你真的很有意思!」
「夫人您過獎了。」從別人口中證實夏侯謙待她的確與眾不同,炎熠暖心情不由自主飛揚了起來,最近夏侯謙總影響她,害她出現好多難以理解的心情,唉!看來他不只打算掌控她思緒,也想接管她的心情。
「其實,我特地回來台灣,起初是因為金美向我投訴你的事。」
「不瞞您說,我對金美小姐真的太不禮貌。」她此刻才察覺,自己不畏懼強權、敢以下犯上,甚至更敢作敢當,以前的自己到底有多敢?
君島由代臉上笑意更深,「我這樣說可能不太好,不過金美的脾氣也夠讓我頭痛的,要不是因為她母親是我多年好友,我根本不可能無聊收什麼乾女兒,但這次若沒有金美向我告狀,我可能不會知道阿謙金屋藏嬌,也不會發現他藏的是這麼有趣的女孩。」
金屋藏嬌?炎熠暖不確定這形容是否恰當,基於身份關係,她無意特別反駁。
「易萱,雖然我們是初次見面,我對我的眼光有信心,我很欣賞你的個性,完全不反對你繼續和阿謙保持『特別的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