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生!他叫我送你回去。我覺得,我們還是乖一點比較好,不要惹他更生氣,你說對不對?」
她想了一下,認同。
「你也覺得很有道理?那走吧!」
她好乖巧地小碎步跟上,看愣了一旁的何必洋。
這是剛才那個抵死不同桌的小女人嗎?果然…是當心理醫生的,拐人很有一套……
回程路上,她安安靜靜縮在後座,何必問自認不熟,也沒貿然攀談,專心開他的車。
車子在公寓門口停下,她自行開門,慢吞吞地下車。
他一直看纖細身影消失在公寓大門內,確定她安全到家,能夠向老大交差了,正欲離去,她又跑出來,拍拍車窗。「什麼事?」他探出頭詢問。她緩慢地伸出右手,他看見,攤開的掌心中,那朵被壓扁、小小朵的白色雛菊。
「生生…?」
「要我交給老大?」
她剛剛離開餐桌,就是要去摘這朵雛菊送給老大?就算剛被他罵到臭頭、明知道他正在生她的氣,還是沒有遺落這朵小小雛菊,一路上謹慎地護在掌心。
她點頭,輕輕說了句「謝謝」,才又進屋。
他看著靜靜向躺在掌心的雛菊良久、良久,而後勾起淺淺笑意。
或許有些與眾不同,但她確實是把老大看得很重要啊……
第五章
又一個颱風形成,最遲明日便會發佈海上颱風警報。
何必生關掉電視,阻斷叨叨絮絮的新聞播報,一整天莫名煩躁,做什麼事都不對勁,索性早早爬上床睡覺。
翻來覆去兩個小時,意識仍然清晰無比,睡意遲遲不來,不經意偏頭,又看見桌上那朵小小雛菊。
花瓣都快掉光了,垂頭喪氣看起來好可憐。
「她要我轉交給你的。其實,她還滿在意你的,如果你不要那麼抓狂的話,不妨靜下心來想想她為什麼會這麼做。」阿問交給他時,是這麼說的。
他有啊,他難道沒有問嗎?不管是什麼原因,她整整兩個月不吭聲,讓他以為她無法說話,還要小心翼翼顧慮她的情緒,以免傷到她善感纖細的心靈,這樣還不夠過分?
現在回想起來,覺得自己一整個像笨蛋,他難道就不嘔?他連氣一下都不行嗎?隨隨便便丟朵花來,就想混過去?沒門兒!
就算阿問說她一直將花小心護在手掌,到家才慎重地交出來也一樣!
就算……他不小心想起,他曾經在公園裡順手摘過一朵一模一樣的白色雛菊給她也一樣!
就算、就算……他忘不掉她因他一個隨意的舉動,笑容有多甜美也、也、也一樣啦!
想是這樣想,被制約的手又不受控制地探向床頭。
數不清這是第幾次爬起來檢查手機—收訊,滿格。電池,剛換上,充得飽飽的。他還很白癡地搖一搖,它說不響就是不響。
那現在是怎樣?都三天了,她好樣的!還真有個性,電話說不打就不打,真扮啞巴扮上癮了?
以前都是他在討好她,簡訊一通通地傳,她從來沒回過也無所謂,藩鎮他知道她收到了就好,她不習慣那些甜言蜜語、說不來問候關懷的話,他就當她是放在心裡。
可是、可、是——在這種情況下,她最起碼該打來說句對不起吧?他話都說出去了,她連一通道歉的電話都沒有,以為他會先低頭嗎?
別做夢了!他堂堂男子漢,頭可斷,血可流,志氣怎麼可以沒有?
說不去找她就不去!
第N次說服完自己,倒床蒙起棉被睡他的覺。三分鐘過後,天際第一聲悶雷打下來,他第一時間跳下床往門外沖。糟糕,颱風要來了,他想起公園裡她每天在喂的三隻初生小狗。破紙箱根本沒辦法遮風避雨,琤琤心愛的寶貝小狗要是淋到雨、有個什麼閃失,她一定會很難過,到時又要哭給他看了……
「琤琤,氣象報告說有颱風要來,你還要出去啊?」范如琛追出來,問著在玄關穿鞋的妹妹。
她點一下頭,轉動門把。
「那你記得帶傘,還有別跑太遠,下雨的話要趕快回來。」
天氣陰陰暗暗的,公園基本上是不會有什麼人,不過知道妹妹約的人是誰,也就沒有阻止。
這兩個人感情那麼好,每天約見面也見不膩,不讓她出去小妹還會跟他鬧彆扭呢,他這個哥哥在她心中真是愈來愈沒地位了。不過這男人也確實好耐性,連著兩個月只在住家附近活動,居然受得了。他笑笑地進廚房準備午餐要用的食材,忙完出來雨已經下了起來,他收好陽台的衣服,一面查看門窗以免雨水打進屋內,經過琤琤房間,發現她還沒回來,想了想,還是拎了傘出去尋人。
也許,可以順道邀對方來家裡坐坐,問問他對琤琤保持什麼想法……
附近商家、餐館,都沒看到她的人,范如琛順著小妹平時固定的路線找到小公園,遠遠就見她蹲在小樹叢邊,雨下好大,她避都不避,愣愣地任雨水打得一身濕。
他趕忙上前,將傘移到她上方擋雨。「怎麼只有你一個人,他呢?」
她每天出門,不是和那人約了一起嗎?
「不見了……」她輕聲吐出,整個人抱膝縮成一團,看起來好可憐。
「什麼?」
「狗狗……不見了,生生,也不見了……」她到處都找不到,等了好久、好久,他都沒來……
「什麼狗狗?」碰觸她冷得發抖的肌膚,范如琛憂心地輕哄:「我們先回家好不好?有事慢慢跟二哥說。」
「等生生。」她固執低喃。
「琤琤,你聽二哥說,雨下好大,他會去家裡找你,不然也會傳簡訊給你,所以我們先回家。」
是嗎?她想了一下,乖乖讓他扶起。回到家,他準備乾淨的衣服,讓她洗了熱水澡,回到房裡,她又窩回床角,抱膝安安靜靜坐著,雙眼盯著桌上的手機不放。
范如琛信紙有異,將泡好的牛奶放到她手心,坐到她身旁輕問:「來,告訴二哥,你有多久沒見到他了?」
她抿緊唇,比比三根手指頭。所以他這個傻妹妹,已經連續三天在公園空等了?如果他沒發現,她還要等多久?她每天都在相同的時間出門,他根本不曉得她受的委屈,還以為她是開開心心赴約……
「你知道,他為什麼沒來嗎?」
她搖頭。
不知道,不知道他為什麼不來了,她每天都去啊,可是他不來了……
她好失望,難過地紅著眼眶。「二哥,為什麼……」
為什麼?一句話問得范如琛心痛,張臂緊緊抱住她。
沒有原因,就是不來了。
他太清楚問題出在哪裡,明明早預期得到,卻無法讓她明白。
他曾經以為,這男人或許做得到,會包容、會好好守護她……終究還是看錯了嗎?
他不該放任琤琤接近那個男人,不該讓她投入太多的依賴和情感,全心信任後卻被嫌棄……
「琤琤,公園不要再去了。」他真的捨不得妹妹被這樣傷害。
「要!不然生生來會找不到。」
范如琛喉間梗著,一陣酸。
該怎麼告訴她,那個人不會來了……
他的妹妹,真的很傻。即使對方厭了、膩了,她也只知道每天、每天地在同一個地方、同一個時間等待,根本不曉得對方不會再來……
懷裡一雙小手推了推他,他低頭,粉紅色的手機被塞到他掌中。
「壞了嗎?」她問。簡訊,都不來了。
不忍心讓寫滿等待的臉龐失望,他忍著心酸,將自己手機的SIM卡與她對換。
「二哥的借你,這樣放心了沒有?」
她終於點頭,安心地收下他的手機。
「那你乖,喝完牛奶先睡一下,二哥煮好晚餐再叫你。」替她拉好被子,走出房門,回頭見她枕頭都還沒躺熱,又爬起來,眼巴巴盯著手機看,等待熟悉的簡訊鈴聲響起。
傻丫頭,真的……好傻。
范如琤生病了。
淋了雨,當天晚上便發起高燒,急忙帶她去掛急診,打了劑退燒針,這兩天食慾不振,兄弟倆輪流看顧著。
范如衍私底下問弟弟:「琤琤好像不太開心?」
范如琛歎氣。「也許跟那個男人的離開有關吧!」
「他不要琤琤?」那當初幹麼來招惹她?
「琤琤的情況……不見得每個人都能接受,大哥,我們不能太苛求人家。」因為至親手足,所以琤琤是他們捨不下的牽掛,他們承擔得甘之如飴,可是別人非親非故,憑什麼要人家承受?任何有理智的人都會卻步,他們甚至連責怪的立場都沒有。
「我覺得琤琤很好!」有問題的是那些用異樣眼光看待她的人。范如衍無法接受,為什麼那些人看不見她難能可貴的優點?
「當然。不過決心不夠的人,也許會覺得那是負擔吧!」他明白大哥在氣什麼,但是從很久以前,他們就說好要一輩子照顧琤琤,就算找一輩子都沒有一個人看得見她的好,那也沒關係。
現在,也只是讓他們看清事實而已,無所謂,真的無所謂,他只是希望,琤琤能早點忘掉,回到最初平靜規律的生活,別在為這種事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