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個明白是非的奇女子!葛榮暗自讚歎,但隨即又拋開對她的好感,冷硬地點點頭。「既然如此,你去喚車吧!」
「那你等著,我很快就回來。」她一說完,旋即快步走了出去。
男人看著她輕盈的背影,眉頭聚起。就算對她有再多的不信任,他也不想阻止她,因為這是個絕佳的機會,讓他能夠實施醞釀已久的計畫,冒點險也是值得的。
看看空寂的房間,他推開後牆緊閉的窗,跳了出去,躲在樓角注視著石徑,只等一發現異常情況就快速逃進樹林。
他並未等太久,不過片刻,一輛插著酋帥府旗幟的馬車駛來。
看清車後無異狀,他悄然退回後窗,翻了進去,並將窗子關上恢復原樣。
「你去廚房幫我取點食物來,我還沒吃午飯呢!」門外傳來冬雪的聲音,隨後是一串離去的腳步聲。不久,房門被推開,一條纖麗的身影閃了進來。
「車來了,就在門口。」看到他安然地坐在窗前,冬雪很高興。她剛才還一直擔心他可能不信任她,已經逃走了呢!如果那樣的話,他才是真的很危險,因為當爾朱天寶離開時,酋帥府的防衛會更加嚴密。
「帶上那個。」
順著他手指的方向,她看到織機上那條剛織好的羊毛裙。於是她搖搖頭。「不用,我很快會回來。」
「帶著。」他說著扯過一塊布料,用力一抖,將羊毛裙包住遞給她,又沒頭沒腦地加了一句。「你會需要它。」
冬雪還沒來得及說話,他又一把抓過她。「走吧!」
一出門,他立刻將冬雪推上車,然後緊跟著進入車內,並把車門關好。
「打開簾子讓外面的人看見你!」車門才關好,他即刻低聲命令她。
他粗魯的態度讓冬雪吃驚,但想到他的處境,她什麼都沒說,按他的意思將自己這邊的窗簾掀起一半,而他則退至車內陰影處。
不久車伕提著一隻竹籃回來,冬雪探出窗口,將那只籃子接進車內。車伕二話不說,甚至也不抬眼看她。
很快,車伕一聲吆喝,車輪啟動了,當車駛過樹林時,一隊護駕衛士出現在路邊。看到是哥哥派來護送她的衛兵,冬雪習慣性地想放下窗簾。
「開著!」葛榮立刻皺著眉頭低聲命令。
車輪壓在石頭上的巨大響聲掩蓋了他的聲音,只有坐在他身邊的冬雪能聽到。
她看他一眼,收回了手。她哥哥從來不許她打開窗簾。幸好那些衛士對她的「逾矩」行為並無異議,她自然抓住這個難得的機會觀賞起沿途風景。
「你真威風,有這麼多護衛。」隆隆車輪聲中,他湊近她耳邊輕聲說。
「別擔心,等你離開時,我會引開他們。」她忽略掉他的前半句,轉頭悄聲回答,並掀開蓋在竹籃上的布。
籃子裡裝了不少食物,那香味立刻勾動了他們的食慾。
冬雪取出一個捲了羊肉的大餅塞進他手裡,示意他快吃,自己也拿起一個湊在窗邊吃了起來。
第二章
馬車快速地出了晉陽城,護車的衛士們騎馬緊隨車邊,寸步不離。
不久,馬車到了晉水邊,轉入山林,道路變得崎嶇不平,車速漸漸減慢下來。
「告訴他們你要撒尿!」
就在冬雪被窗外的風光吸引時,耳邊忽然傳來粗魯的言語,她的耳朵立刻臊得滾燙。她回頭,用指責的目光看著身邊這位神秘的陌生人。
「快點!」當他們的視線交會時,他無視她的驚詫羞怯,再次輕聲催促她。
想想他也許就是個粗人,而且馬上就要離開了,冬雪懶得跟他計較。她掀開窗簾,對外面的人說了句什麼,車輪馬蹄聲中,在她身後的男人聽不太清楚。
隨即,馬車停下。
「行了,你們都退下。」冬雪大聲對車外的人說。
那些人依言退開。
冬雪挪到車門邊想先下車,身側的男人一把抓住她,在她耳邊輕聲說:「讓他們全部退到那塊石頭後面去,告訴他們不許偷看,否則大將軍定饒不了他們!」
冬雪驚訝地發現這個高大健壯、沉默寡言、又不愛笑的男人天生有種控制別人的能力,此刻分明是他有求於她,卻處處都在命令她,好像她才是那個有求於他的人似的。但她還是對他點了點頭。
一下車,她大聲重複了他的話,那些人果真閃到石頭後。
確定沒人能看得到他們後,冬雪才對車裡輕喊。「出來吧,他們看不見了。」
男人動作迅速地跳下車,拉過她。「來吧,送我一程。」
冬雪只當他沒有安全感,不疑有他,陪著他往樹林另一邊走去。
他的步伐很大,讓她跟得很吃力。而他緊拽著她胳膊的手也似鐵鉗一般勒得她相當難受,於是她甩著手說:「大哥,你放開我好不好?既然我答應救你,就一定會送你到安全的地方……哎喲,你抓痛我了,快放手!」
「還不能放。」男人咕噥地說著,用兩根手指放在嘴裡,一聲尖銳的哨聲立刻傳遍山林,不久,幾個騎馬的黑衣人出現在山道上。
「是齊兵!」看到那些人的黑衣裝束,冬雪想起多次與爾朱軍交戰的反民,立刻提醒身邊的人,可他不但不接受她的示警,反而拉著她朝那群人跑去。
「大哥,你果真將她綁來了?」
一個耳熟的聲音讓她抬起頭來,一看才發現領著那群黑衣人跑來的,竟然是今天早晨在「雪祈坊」前見過的那個年輕男子。
「綁?」她心頭一驚,旋即明白自己的好心所帶來的危機,不由得又悔又急。
「原來你是齊兵,故意要綁架我!」她氣憤地質問挾持她的男人,可這該死的男人沒有回答,只是一逕拖著她往前走。
尖銳的荊棘劃過她的腳踝,踉蹌欲倒間,她不顧一切地尖叫起來。
幾乎同時,身後傳來馬蹄聲,她倉促回頭,看到身著黃色制服的護衛趕來,她更加大聲地呼救。可是頸窩一震,她癱軟地倒下,失去了意識。
☆☆☆☆☆☆☆☆☆☆ ☆☆☆☆☆☆☆☆☆☆
嗡嗡的說話聲將冬雪從不適中吵醒。
「我怎麼了?頭好痛……」她張開沉重的眼,可刺眼的陽光彷彿千萬枝利箭,刺得她頭痛欲裂,卻想起了不久前的遭遇,於是她強忍住那聲幾乎逸出口的呻吟,再次緊閉眼睛,等待那難忍的刺痛離去。
那些嗡嗡聲並沒有因為她的痛苦和不適而停止。
「不要傻了,王上抓她只是為了報仇。」一個男人說,聲音有點耳熟。她想了想,是那個叫獨孤的年輕美男子,於是忍不住豎起耳朵聽。
「報仇?一路抱著她、護著她,現在又讓她躺在他的床上,還要人侍候她,這像是在報仇嗎?」一個女人彷彿與她有天大的仇恨似的。
「那是因為王上打暈了她,不得不抱著她。而她是重要人質,所以王上要保護好她,否則綁她來有何用?」獨孤試圖安撫她。
但那個女人仍然忿忿不平地說:「打暈她算什麼?王上就該把她丟給弟兄們去糟蹋,等撕爛她、玩夠她後,再送還給她那個畜生哥哥,讓爾朱狗去撿她這玩剩的破鞋!」
她惡毒的建議讓冬雪心中大駭,她憑本能知道他們正在談論的人就是自己。想起早先在繡樓前聽到的對話,以及後來所發生的一切,她相信自己一定成了哥哥的代罪羔羊,被仇人抓來報復了。
這麼多年來,她被爾朱天寶帶在身邊,見識過無數的爭鬥和仇殺,想到女人被敵方抓住後的悲慘遭遇,她不寒而慄。
絕望感襲來,她在被子下緊緊交握雙手,克制著竄過全身的顫慄。
「快去吧!」獨孤哀求的聲音再次傳入她的大腦,她屏息。
「我不幹!」女人尖刻的聲音再次讓她哆嗦。「要我侍候她?你瘋了!」
「這裡只有你是女人,你不照顧她,難道要王上親自照顧她?」獨孤語氣平淡地說:「這兩年來你一直跟在王上身邊,該知道王上的脾氣,你別惹惱他,快用這個帕子敷在她頭上,不然她也許永遠不會醒。」
「不醒才好,那種賤女人最好立刻死掉!」
「珈珞,你到底想幹什麼?」熟悉的聲音響起,低沉有力。
是那個「陌生人」!冬雪的心猛然一跳,偷偷睜開眼睛。果真,站在門口的人正是他——那個她救過,卻又被他綁架的男人!
輕輕轉動眼睛,她看到他對面年輕俊美的獨孤,而獨孤身邊是個年輕漂亮的女人,不用說,她就是那個憎恨她,咒她死的人。
再環視屋內,原來刺痛自己眼睛的不是日光,而是燈火和燃燒的爐火,從黑乎乎的門窗看,外面的天早就黑了,想不到自己竟然昏迷了這麼長的時間。
「王上,你不能讓我侍候那個女人!」刁蠻的女子恨恨地說。
「那好,你出去。」高大的身軀退離門邊,為她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