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雲,你這是什麼吊兒郎當的德行!」葛政安十分不高興,這個甥兒怎又變回以前的死性子!「你現在是當家主子,放穩重點。」
「是,我當家了,我很穩重的在處理我家的財產。」
「你該不會忘了你已經將黃河以北的產業轉給我了吧?」
「有嗎?我有這麼說嗎?」侯觀雲轉頭問身邊臨時找來的八位隨從。「你們有聽我說過嗎?」
烏合之眾的八卦陣一陣搖頭。
「觀雲,你在搞什麼?!你親口答應的,三舅還沒教你行商的基本道理,那就是重承諾,你必須言而有信——」
「三舅,我們沒打契約吧?我記得所有的房屋地契都還是我爹和我的名字呀,要不,我回頭翻出來給你瞧瞧?」
「你!」葛政安意識到這小子正在裝瘋賣傻,冷眼道:「好。若你不想將這些產業轉給我,那你就得賠我和你爹生意往來的鉅額損失。」
「三舅和我爹的生意往來?嚇!我爹的密帳上都有記載耶,不就是打點哪個知府征了人家的良田,還有偷採官府的煤呀鐵的……」
「住口!」葛政安臉色鐵青。
「三舅,你要我賠你,我實在賠不出來,全讓薛大人收回去了,難道還要我向他追回來不成?」侯觀雲猛一拍手,笑道:「不然這樣好了,三舅你再借我一萬兩,我請他……」
「你有完沒完!」葛政安立刻阻止他再說下去,冷冷地道:「我有幾筆買賣,因為你爹出事,賠慘了。」
「是、是。我都算好了。」侯觀雲掏出幾張銀票,笑咪咪地雙手恭敬奉上。「幾筆小生意,連本帶利一共賠給三舅八百兩的成本銀子。還有,這邊是您代墊的三千兩徭役銀子;另外這一萬兩,呵,我就不說啦。」
葛政安心知肚明,這小子有備而來,不能再當他是糊塗大少爺。
他並不去接銀票,而是擰出笑容道:「觀雲啊,你在跟三舅客氣什麼?快將銀票拿回去還人家吧。」
「不能還了。」侯觀雲苦著臉,拿指頭彈了彈銀票。「這都是跟人家銀貨兩訖的。三舅,你不是說要重承諾,言而有信嗎?」
「你賣掉了大宅子?!」葛政安再也撐不住笑臉。
「嘿,三舅,你放心,我沒賣掉全部。北邊一塊賣給了程二爺,南邊鄰街的一面打掉圍牆,蓋成十幾間鋪子,正好和宜城大街成了丁字型的要道,等店面開張了,熱鬧可期。可我是沒那個能耐掌管啦,也全交給了幫我出主意的程二爺去負責招商。」
「程耀祖?!」葛政安臉色越來越難看。「一個離家三十年的敗家老頭子能掌管什麼鋪子?!觀雲,你被他騙了!」
「不會啊。他離家三十年可沒閒著,這邊跑跑,那邊看看,做起了販馬的營生,東西南北大漠關外都去過了,認識的人上至王公貴族,下至販夫走卒,做起生意的本領可是一等一的厲害呢。」侯觀雲拿扇柄搔搔頭,露出令人目眩的俊美笑容,傻呼呼地道:「我請他出來幫忙,他好像不太高興,說我打擾他清靜的生活了。」
葛政安忍著氣看他搬演完畢,以最冷的語氣道:「你擅做主張,賣掉宅子,你娘知道嗎?」
「她不知道。我爹過去在外頭忙什麼,她也不知道。不過,三舅你儘管放心,我心裡想著白花花的銀子,也懂得孝順爹娘,他們住的院子和幾個主要的院落屋子,我可是不敢亂賣的。」
「你好大膽!」葛政安罵道:「你寧可做一個受人唾棄的敗家子,也不願意三舅幫你的忙嗎?!」
「三舅,我記得你姓葛,為什麼你會這麼在意我這個姓侯的敗不敗家呢?」侯觀雲輕輕搖起了折扇,神態悠閒極了。
「你要我說多少遍!我是幫你!你太年輕,不明事理,侯家產業一不小心就被你玩完了!」
「三舅這麼熱心幫我,我才怕侯家提早被你玩完了呢。」
「你胡說什麼?!」
「本來就是嘛。我爹娘向來善待下人,可你卻硬要我娶一個會毒打無辜丫鬟的嬌蠻大小姐,這就敗壞侯家門風了。」
「觀雲表哥!」葛鳳姝早就來了,一聽到他的話,立刻驚惶地跑出來,欲哭不哭地扯著他的袖子道:「不是我,是爹……」
「是的,是你爹,我的三舅。」侯觀雲的目光從葛鳳姝轉到了葛政安,再移向裡裡外外擠滿看熱鬧的人群,淡漠的表情很快轉為明朗俊笑。「各位鄉親抱歉,這鋪子打烊了,不做生意了。哎唷!許爺,差點忘了你,待我處理好家務事後,立刻登門拜訪,咱們再來好好談價錢。」
「你可別先約了別人。」
「許爺放心,你都聽到了嘛,我正在學做商人,一定會重承諾的。」
關起店門,趕走冒牌的八卦陣和不相干的夥計,侯觀雲合起折扇,收起笑臉,以最正經、最嚴肅、最不容妥協的表情面對眼前的長輩。
「三舅,我跟你明說了。你要的銀子,我全給你,但我不會將我侯家一分一毫的產業交付給你。」
「忘恩負義!」葛政安氣憤大吼。
「觀雲不敢忘恩。」侯觀雲跪了下來,向葛政安磕下一個響頭。「在侯家最危急的時候,是三舅慷慨解囊,才得以及時挽回我爹一條性命,觀雲在此叩謝三舅大恩。」
「哼。」
侯觀雲不卑不亢地站起身,拉整了衣袍,將銀票放在桌上,又道:「我很感謝三舅的幫忙,但我覺得奇怪呢,就以這間鋪子來說吧,我爹明明是拿來賣古玩,可古玩不見了,三舅倒做起自家的珍珠生意來了。」
「都說侯家名聲壞了,我幫你改換招牌,重新打理營生。」
「那好歹給我看帳簿。你處理掉的古玩哪裡去了?這珍珠生意咱甥舅是要如何分帳?還有這鋪面成本如何計算?而且所有侯家的生意,全讓三舅接管,再交給幾位表兄弟打理,我只是當個名義上的老闆……嚇!」侯觀雲露出驚嚇的表情。「我怕以後拿不回來了。」
「你娶了鳳姝,將來還不是你的!」
「是啊,既然是交給岳丈,儘管放一百二十個心嘛,這錢財滾滾,全滾到你葛家去了,萬一有什麼閃失,倒霉的卻是掛名的大老闆我啊。」
「觀雲表哥,你不要這麼說。」葛鳳姝哭喪著臉,急道:「爹幫我們打點一切,我們的日子也好過,你照樣可以上茶館聽說書……」
「沒錯。我照樣是個安樂少爺,就像以前一樣成天玩耍不管事;接著你爹便一步步操弄我這個傀儡,連宜城這邊的祖產啦大宅子啊也一併吞下了,然後你葛家好大的勢力,興旺得都快燒起來嘍。」
「這有什麼不好?侯家也沒損失啊。」
「鳳姝,我問你,你為什麼想嫁我?」
「我?」葛鳳妹呆住了,畏怯地縮到父親身邊,不敢正視那張英俊如昔、卻是翻臉像翻書的好看臉孔。
「是因為我這張臉皮嗎?還是因為從小你爹就教導你,不能輸給其他表姐妹,一定要嫁給觀雲表哥,你就非嫁我不可了?」
「我……我一定會當一個好妻子……」
「唉!鳳姝,你也只是你爹的一顆棋子罷了。」侯觀雲慨歎道。
「不會的!爹是為了我好,他為我選的都是好夫婿。」
「我的好表妹,可惜我無緣當你的夫婿了。」他陡地變了臉色,氣憤地道:「就你們父女倆聯手欺負依依,我就不可能娶你!」
「可是……爹是為了你……」葛鳳姝慌張地看著父親。
「你去問你爹,他是為我,還是為了他自己?!」
「好啊!為小丫頭報仇了?」葛政安也不客氣了。「你安樂的日子不過,就是要為一個小丫頭傾家蕩產嗎?人都死了……」
「她沒死!」侯觀雲忍著極欲爆發的怒氣,咬牙切齒地道:「憑依依那副硬骨頭,絕不會輕易被你們折磨死的!」
「就她勾引主子變賣家產這回事,她就得死。」葛政安口氣強硬。
「只要是礙著你的財路,每個人都該死嗎?我爹害慘了不少人,如今得了他的報應。三舅,你摸摸良心,你怕下怕半夜鬼敲門?」侯觀雲越說越大聲,猛地舉手指向屋頂,神色嚴正,一字一字用力地道:「我侯觀雲指天立誓,這輩子絕對絕對不做任何傷天害理的事情!」
葛政安只是冷冷地看著他。「侯觀雲,我警告你,侯家注定要敗在你的手裡,你需得為你今日的行為負責。」
「謝謝三舅的教誨。」侯觀雲認真地拜了一個揖下去,再起身時,臉色緩和多了。「觀雲魯鈍,自認為不是一個人才,實在無法處理爹這麼龐雜的家業,加上看清楚三舅你的為人,請恕我膽小,我再也不敢跟三舅合夥做生意了,只好速速解決尾大不掉的爛攤子,能賣的就賣了。」
「你哪天餓到勒褲帶,就不要來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