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子熙卻搖頭。「就算歐陽紇知道密道的存在,也不會草率的率軍攻寨,地勢不熟悉,密道既長又不寬敞,正常行軍速度,至少需要八個時辰,稍一不慎,恐怕會被「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或是被困死在密道中進退不得。」
「如果他們偷偷潛入……」
「這邊密道口一天十二個時辰都有兄弟在暗中守著,若是有人入侵,會向天空射出三枚火炮,通知在清風寨的我們。」
「看得到?」白筱菟仰頭搜尋著天空。
「嗯,看得到,往那個方向……」昌子熙指了一個方向。「我們試驗過了,往那個方向的天空射去,在清風寨寨門那兒往崖下瞧,可以看見。」
白筱菟恍然大悟,原來那瞭望台是這個作用啊!
「所以我們只要安排人手守在出口處,加上密道兩邊的出口都很狹窄,僅容一人出入,身形壯碩的成年人還需要側身才能過,那可不就是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就算想退,這邊也派兄弟圍殺,不就是被閒死在密道中了。
「以裴秀茵那自認為聰明,實際上蠢得無藥可救的腦袋,恐怕密道所在以及地勢情況都被歐陽紇套出來了,而歐陽紇衡量之後才決定引我們下山,他以逸待勞即可。
「現下就只剩下裴秀茵是偷雞不著蝕把米,告密後又被歐陽紇抓了,或者是自願配合歐陽紇作戲。」昌子熙看著白筱菟,解釋目前可能的狀況。
「不管是真的被俘還是作戲,或許只對裴秀茵有差別,對我們和對歐陽紇,這兩者似乎都沒差。」不管真假,他們都得救人,至於歐陽紇那邊,人質就是人質,沒有什麼真的假的。
「也對。」昌子熙有些懊惱的爬了爬頭髮。
「你打算怎麼做?」
「離午時還有不到一個時辰,我先送你到宅子去,之後我再去探探將軍府,看看歐陽紇這次布下了怎樣的天羅地網。」他心裡其實還有另一種打算,只是要看歐陽紇的決定,若歐陽紇是聰明人,就會是雙贏的局面。
昌子熙想到歐陽紇應是聰明人,聽了他提出的條件,思考後有七到八成會答應。
但他沒想到,歐陽紇比他預料的還聰明。
看著躺在之前讓小白兔兒當誘餌藏身的密室床上的裴秀茵,他上前拿起平放在她身上的一張字條,上頭僅寫著:昌寨主大駕,請移駕書房一敘,汝應知書房所在,吾便不留下傻引路。
昌子熙嗤笑一聲,字條往掌心一揉,不久便成了粉末,嘴一吹,飄散在空中。
上下拍了拍手,抹去掌中的粉末,探了探裴秀茵鼻息,確定她只是睡著——不管是自然睡著還是被迫睡著——便也不管她,直接往竹園的書房掠身而去。
他先在四周巡查一番,確定沒有什麼陷阱,書房內也僅有歐陽紇一人之後,他直接落在書房右側,躍窗而入。
歐陽紇聽聞聲響,機警地抬頭望了過來,看見他,明顯眉頭微蹙。
「沒想到當初有金童之稱的昌子熙,如今竟是這般的……模樣。」歐陽紇思考了一下,覺得那些形容詞在如今想要緩和雙方關係,進而謀求合作可能的情況下有些不妥,於是只能含糊的帶過。
「呵呵,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長得太好看也是種負擔,我可是很羨慕歐陽將軍沒有這樣的負擔呢!」昌子熙呵呵一笑,逕自勾了張凳子坐下。
歐陽紇表情一僵,他不過實話實說,卻換來這人批評他的容貌不好,不需要像他這般困擾,以至於需要遮掩。
歐陽紇其實長得不差,不是很俊,卻英氣挺拔,加上長期軍旅生涯,更凸顯了他身上迫人的氣勢。
他挑了挑眉,旋即正色道:「昌寨主看了紙條,願意來此,本將軍是否可以認為,昌寨主對於本將軍的邀請,心裡有數?」
「嗯,不就是合作嘛!」昌子熙笑道。「歐陽將軍想確定我有沒有合作的價值,是吧?」
「確實。」歐陽紇也不拐彎抹角。「既然打算合作,就必須先知道雙方條件,你能給我什麼?又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
「我要為先父平反。」昌子熙言簡意賅。
「平反……」歐陽紇沉吟。「昌大將軍叛國一案,明眼人都知道其中蹊蹺,這世道,昌大將軍這樣的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後一個,有可能未來某一日,本將軍也會成為其中一個。平反……其實沒什麼意義。」
「粉身碎骨皆無怨,留得清白在人間。」昌子熙沉凝的說,這是他娘親曾經吟過的詩句。
歐陽紇一震,粉身碎骨皆無怨,留得清白在人間……留得清白在人間……
「好!好一個留得清白在人間!」歐陽紇忍不住讚道。「那麼,你又能給我什麼?」
昌子熙淺淺一笑,「歐陽將軍想要更進一步,就得踩著某人上位,而我,不巧正好有那位「某人」通敵背叛的證據。」
歐陽紇呼吸一窒,若他所說是真,那麼……
「我又需要為你做什麼?」
「為我引薦陳司空。」
歐陽紇面上有些為難。
「我知道歐陽世家乃是地方豪族,歐陽將軍的父親、叔叔皆是各州刺史,以令尊與陳司空的交情,為我引薦陳司空,對歐陽將軍來說應該不難。更何況,我們有共同的敵人,見了陳司空,我奉上證據,證明當時屈事北齊,欲另立其主者另有其人,可還先父清白。
「以陳司空的秉性,若查證屬實,定會勸戒「某人」迷途知返,然而當初兩人之所以合作也是情勢所迫,被壓一頭的「某人」本就心有不滿,以「某人」驕矜自傲的性情,肯定不會聽其規勸,最後陳司空苦勸無效,便只能將其誅殺。
「「某人」被誅,其餘黨羽定會發生反抗,甚至北齊也可能揮兵南下,到時候歐陽將軍便可臨危受命,藉機上位,擊退北齊兵馬,剷除「某人」餘黨,更進一步該如何運作,就不需要我多言了吧!」
歐陽紇面上不顯,內心卻著實震撼。
沒想到這昌子熙,竟將所有主要人物都分析透徹,進而推斷出他們可能的舉動。
他必須說,若不是昌子熙這麼一段分析,他不會想得這般透徹,而如今再回想一次,佐以他所瞭解的那兩人,更是覺得昌子熙推算得無比精準!
昌子熙連他的家世都算了進去,他的父親與陳司空私交甚篤,這件事其實很少有人知曉,沒想到昌子熙竟也查到了!
「除了為令尊平反,難道你沒有其它要求?」歐陽紇問。以昌氏一族所受的不白之冤,足以讓皇帝給予許多補償,追封一個爵位,再讓昌子熙繼承爵位,只要運作得當,並不難辦。而以昌子熙的才能,將來未必不是一個勁敵!
昌了熙笑著搖頭道:「我十幾年來已經野慣了,受不了朝堂的烏煙瘴氣,其實我也很想勸歐陽將軍……算了,怕是交淺言深了。」
「昌寨主但說無妨,本將軍洗耳恭聽。」歐陽紇在聽了昌子熙之前的一番言論,對他的分析能力已有所瞭解,是故知曉昌子熙所言,覺得有必要一聽,至於是否照做,那就另當別論了。
昌子熙望著歐陽紇,好一會兒才點點頭。
「其實我要說的都是常理。如今朝堂上,坐那位置的那位,不過是一個傀儡,遲早有一天必得禪位,而上位的必然足扶植他為帝的那位,改朝換代已是必然,想必與那位私交甚篤的令尊以及歐陽將軍你,心裡其實都是有數的。」
昌子熙見歐陽紇微微變了臉色,輕輕一笑,有必要那麼訝異嗎?不是說了,這是常理。
「然而,當臣子和當皇帝是不一樣的。只要一坐上那個位置,就沒有一個不疑心的,不管稱帝前他與你私交多好,稱帝后若你的態度、心態不改變,那麼等著你的便是帝王的不滿,漸漸的,舊情耗盡之後,便會生疑,起了疑心,想必也知道下場了。好一點的,只是在朝堂上壓制你,扶植另一人與你制衡,壞一點的眨官降爵,再壞……就如同昌氏一族了。
「之前歐陽將軍也說過,也許未來某日,你也會是其中一個,可見你心裡也已經有所打算,只是你這個打算……似乎沒有計算退路。」
歐陽紇微微苦笑,果然,昌子熙這人……看得太過透徹,只是一句無心的感歎,便已推敲出他的野心。
「若往後,陳氏天下無你容身之地,可以到清風寨來,我收留你,密道所在你應該也知道了。」昌子熙突然笑說。
「呵!你就不擔心我率兵剿了你的清風寨?」歐陽紇略帶挑釁的說。
「若行得通,我和你如今就不會坐在這裡了。」昌子熙笑道。
歐陽紇聽了也不由得輕笑,最後還是忍不住問:「你確定,未來真的是……陳氏的天下?」
「那是必然。」昌子熙說的肯定。「至於能維持多久,呵呵,那只有天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