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氈帳的賓客齊「嗖嗖」地打了個寒噤,一哄而作鳥獸散,你推我撞、連爬帶滾地吵殿外跑去,唯恐遲了一步,被那殺人魔頭給宰了。
在這大漠裡,就連三歲小兒都知道,「狼王現身,寸草不留;破山出鞘,人頭不保」。
十二字箴言,足以描述他的嗜殺與殘酷,加上身後總跟著群狼的驚奇場面,足以讓人講上幾天幾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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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2)
偌大的氈帳內,剩下不過數人。
雲墨提議:「這人都走了,就把那劍收起來吧,看著怪懾人的!」
雷貉沒理他,朝曇月走去,曇月卻直往後縮,秋娘看向兩人,忽地恍然大悟,竟大笑起來,「原來如此,又是一段孽緣啊!」
「奶娘……」曇月低叫一聲,知她明白,越發痛苦不堪。
誰知秋娘幽幽地看著她,語中吐出令她難以置信的話語:「我不是你奶娘。」
「奶娘……對不起……」她以為奶娘恨她與殺父仇人這般牽扯不清,越發哭得傷心。
「我真的不是你的奶娘,我是春娘,是秋娘的雙生姐姐。」
曇月難以置信地愣住,就連不知為什麼靠在柱邊、縮成一團的阿疆,也猛地回過了頭。
只聽她緩緩道:「我和秋娘自幼是薊王府的雙生奴婢,薊王自小到大,手握重兵、精於權術,什麼壞事、惡事沒幹過?家中什麼樣的美人兒沒有?又何曾對哪個女人真正上過心?哈哈……誰知尊貴如薊王,那樣的人中龍鳳,偏偏愛上了一個卑賤的歌女!」
「別說外人不恥,就是薊王也不願相信,又捨不得殺,一念之差,那歌女便教當今皇帝給撞見了,進了宮,做了妃子……」
「孽緣啊孽緣!」春娘哈哈笑道:「那叫明鸞的女子,就是你娘,也是當日皇帝心尖上最愛的鸞妃娘娘,這兩男爭一女能有什麼好下場?再說,聖媛皇后善妒,娘家勢力滔天,又怎會放過一介小小歌女?」
曇月失神地聽著,就連已被雷貉抱入懷中都未反抗,怔怔地,像是在聽一個傳奇的故事。
「薊王被兄長奪走了愛人,悔之晚矣,始終戀著你娘,常潛進宮去找你娘,一來二去就有了你,他怕你們母女在宮裡吃虧,便將我妹妹秋娘送到『合鳴宮』,做了你的乳母……」
「小丫頭,小公主,我那傻妹子倒是一心一意的疼愛你,連自己的兒子也能扔下,進宮去守著你,當日,也是她從你親娘手中,將你搶下來,不然你這條小命早就不保了……」
「聽說你娘得瘋病死了,你爹竟然連那造反的心都淡了,『漠北狼王』……」春娘看向抱著曇月的、那傳說中的殺人魔頭,此時眼中卻彷彿只有懷中人兒,哪裡還有半分殺氣?便搖頭直笑,「你這男人確實是個狠角色,不過十來歲就知道要仇家死,沒什麼了不起;了不起的是一日、一日的折磨仇家,這才能解恨!哈哈,他一日只給你爹一刀,想慢慢地折磨他至死……但若是你爹有心活著,便能自救,誰知,忽然聽聞你娘的死訊,就一心求死,任自己的血流乾,哈哈,明明是個沒有心的男人,怎麼會這麼癡!」
原來爹爹和娘親是相互愛著的,所以才千般怨、萬般癡,無法掙脫……曇月又恨又傷心地閉眼,輕輕問一句:「我奶娘……她是怎麼死的?」
「她嗎?」春娘歎道:「早在驪京破城那一日,就因為護著你,吸了過多濃煙,窒息死了,我本想不管你,任你自生自滅……」
她正說著,只覺得一道凌厲視線掃過來,顯是那「漠北狼王」不滿自己當日想將這小丫頭丟下,不禁哼了兩聲,繼續道:「忽然轉過一個念頭,才將你帶出驪京。」
「薊王這輩子,活得肆意妄為、大權獨攬,手握重兵幾十年,比他那溫吞軟弱的皇兄要強得多,終有一日是要做帝王的,不曾想,卻栽在一個女人手裡!我無意中從瀕死的袁先生口中得知,薊王竟有一處極隱秘的巨大寶藏,連皇帝都不曾得知,是為日後起兵成事而準備的,袁先生死後,知那寶藏所在的,就只有薊王一人,他愛你娘如命,自然是不會瞞她,你又是他的寶貝女兒,我就不信他二人不會留些線索在你身上,我只要留著你,終有一日可以找到那些寶藏!可是,我直到今時今日才想明白,薊王是何等聰明的人物?你娘和你若是知道那些寶藏所在,怎能平安度日?居心叵測之人,這天下可不僅我一個……」
原來如此。
曇月心頭雪亮,春娘救她,僅因兩個字,寶藏,往日種種的不解皆已明瞭,心中,卻是無比難受。
阿疆的聲音微弱地從另一邊傳來:「那……我應是叫你一聲姨娘……是嗎?」
「是。」春娘卻是為這一聲紅了眼睛,「我們費家兩姐妹,秋娘重情,我春娘重財,秋娘說鸞妃待自己有如親姐妹,一定要報答這份情誼,誰知最後為了情,連性命都……」她還未說完,胸口便腥膩上湧,口中一片腥甜。
「奶娘!」曇月驚叫一聲,從雷貉懷中掙脫,驚駭地看著春娘口中不停湧出的鮮血。
雷貉和雲墨相視一眼,便知春娘亦是中了毒,阿疆則已經靜靜地沒了氣息。
「巫氏那毒婦……真該死……」春娘咒罵道:「定是在我和阿疆喝的……茶湯裡……下了毒……」
「奶娘……奶娘……你不會有事的……」曇月嗚嗚地哭,小手不停地擦拭著她嘴邊的血跡。
雷貉則出手點住春娘幾處穴位,止住她繼續吐血,雲墨則朝氈帳外奔去,找那位被丟出去的巫氏,可惜人已經不見。
「傻瓜,我說過,我不是你的奶娘……」春娘淒然一笑,「不過我告訴你一件事……也算是……對得起你……」
「嗚……奶娘,你別說話……」
「這男人,是你的,殺父仇人……」這句話令曇月整顆心都碎了,又聽春娘道:「可是……你去問他……為何要殺你父親……」
她哭著搖頭。
「你父親為了那些寶藏,一夜之間,用十萬大軍,踏平了他的家,殺了他所有的親人,整個珞族都被滅掉了……」春娘恍然一笑:「你說……他該不該殺你爹……」
那些寶藏,其實是「珞族」的。
第10章(1)
曇月呆呆地坐在地上,前面是春娘和阿疆……他們都沒了氣息。
胸口彷彿被什麼東西撕裂開來,泛起錐心的疼痛,痛得她摀住胸口,拚命喘著氣。
「月兒!」
是誰?誰在叫她。
她微微地皺了眉,宛如刀絞的痛席捲了全身,讓她沒有一絲氣息,甚至不想再睜開眼睛……
雷貉此人,自少年起,一言一行、一喜一怒,從來都只會讓別人感到害怕,何曾有誰能讓他知道什麼叫「怕」?
他是鐵石心腸之人,就算是危在旦夕,亦不會懼怕分毫。
可是現在他嘗到了。
當他眼睜睜地看著他的小媳婦兒,痛苦地捂著胸口,唇邊汩汩地淌出鮮紅的血,慢慢地失去知覺時,疼痛、恐懼、驚慌……這些他很久未嘗到的滋味,全部在心頭炸開!
他從來沒有這般恐慌過!
雲墨也被這樣的雷貉嚇住了!
那似乎已經陷入瘋狂的男人,緊緊地抱著中了毒的小仙子,兩眸又變得通紅,雲墨心中大叫不好,生怕他控制不住要去殺人。
就算即將失控,雷貉也知道現在要緊的,是救他的小媳婦!
他將她抱在懷中,不停地輸送內力給她,以護住她越來越弱的心脈。
「嗯……」看到她虛弱地睜開眼,雷貉欣喜若狂,「小月兒!」
長睫又無力地半垂,見她似又要睡過去,他捧住她的小臉,聲音幾乎是央求了:「別睡!別睡……求你不要睡……小媳婦兒,你在生我的氣是不是?我是你的殺父仇人……等你好了,我讓你殺,你想殺多少次都可以,我絕對不還手,好嗎?好嗎?」
一滴淚,從眼角滑落。
「難受嗎?不要怕……小月兒……」他繼續不停地輸內力給她。
「少爺,怎麼辦?」管家帶著駐守在玉陵城的瑛王派遣的軍隊,來接應他們,一邊偷眼瞄著滿臉戾氣、像走火入魔了的雷貉,一邊哆嗦著問愁眉苦臉的雲墨。
雲墨歎了口氣,聳聳肩。
那毒婦巫氏已經被找到了,卻因為作惡多端,不知道被誰報仇洩憤,身上被紮了十七八個血窟窿,死了!
雲墨倒覺得巫氏就這麼死了,也算是祖宗積德,否則落到雷貉手裡,他不讓你死那就真的死也死不了。
「小侯爺,下官到聽過一個傳言。」瑛王軍隊裡,一個姓孫的總兵突然小聲對雲墨道。
「是什麼傳言?」
「在離平郡三百公里,有一個叫『無人谷』的地方,那裡的谷主醫術高明,連死人都能救活。」
「嚇,真的假的?」雲墨咋舌,「有這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