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要給潘娜洛碧小姐嗎?」她心裡一陣酸澀,聲音異常冷靜。「裡面還有三位客人,不夠的話,我再——」
祭廣澤一掌揮開她,踢門入內。
「您好。」第一個出聲的是站在門邊,守衛者姿態的羅森。
「廣澤先生,外公和雨豐先生一起來看我,我好驚喜。」他的小女奴顯然奴性被取代。
托盤朝後拋,功夫好、奴性深植骨血的羅森接個正著,他空出手,抓門把,用力甩。
砰地巨響讓坐在床邊的祭雨豐怒跳起來。「注意你的行為!」
「什麼行為?」祭廣澤緩行靠近床鋪。「你擅闖我的地主、佔據我的床鋪,很高尚正常?不知道皇春實對這事怎麼想?」
「你少威脅我!」祭雨豐想起ど弟不久前才說要拿她妻子開刀,怒火急竄。
「你三番兩次綁起霏碧,要我怎麼對虎家交代?還燒直升機讓大家為你的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雨豐先生,」倪霏碧坐起身,背靠床頭,眼睛看向祭廣澤。「是我自己跟廣澤先生來這兒的。」
「霏碧,你別怕他,他燒直升機製造火警分散眾人注意綁架你的事,我們都清楚了。你外公和我都在,有什麼委屈直說——」
「我沒有委屈。」倪霏碧搖搖頭。這時,羅森端著托盤走過來,他扳下托盤腳架,擺上床,看了坐在床邊的虎王先生一眼。
「這餅乾看起來好像不錯。」虎王先生一出聲,房裡驀地凝肅。
祭家老兄ど弟的針鋒相對消褪了,各站一處。
虎王先生也站起,他體魄和年輕人一樣健朗高大、鬈發銀亮、戴眼鏡、山形胡,一身外孫女做的休閒西裝,讓他更顯青春,威風凜然,不枉其名。
虎王摸著外孫女的頭,說:「霏碧,你要吃這個餅乾嗎?」
倪霏碧看著托盤上的餅乾厚片,柔荑握住礦泉水瓶,指腹一摸再摸上頭的螢火蟲。久久,才回答外公的問話。「我要吃。」
虎王頷首。「那就包起來,帶到船上吃。」
倪霏碧頭一抬。「外公——」
「噓。」虎王不要她發言,鏡光一閃,他抓起外孫女枕邊的鑄金老虎,離開床邊。「廣澤少爺,你跟我出來一下。」他直接走往門口,開門,出去了。
祭廣澤朝床鋪望一眼,跟出門外。
起居間有長沙發、短沙發、國王椅、皇后椅、窗台床,虎王不坐不躺,他老人家站在落地窗邊,看露台空著的單椅。
得了,他管他躺不躺、坐不坐。祭廣澤自己坐上國王椅,先聲奪人。「潘娜洛碧是我的——」
「你要這隻金老虎嗎?」虎王轉身,把玩著手上的小老虎。
祭廣澤看老傢伙將那哈欠虎一拋一接,甚是刺眼。
「你也知道我將這隻老虎取名潘娜洛碧啊?」老傢伙詭計多端。「霏碧告訴你的嗎?」
「別玩把戲。」祭廣澤不耐煩地說。
「好,別玩。」虎王抓緊小老虎手一擲。
啪!祭廣澤接住迎面飛來的鑄金老虎,憤盈站起。
虎王大方攤手,下一秒,嚴厲開口。「剛剛喬小姐告訴我們霏碧出了意外。你要鑄金老虎,可以給你,我的外孫女,我今天一定要帶走。」語畢,不囉唆地離開。
沒一會兒,三個男人走出臥室門,再走出起居間。
外門一關,祭廣澤衝回臥室。
倪霏碧下床了,拖出他買給她的橄欖樹行李箱,將同樣是買給她的衣裙一件一件放入箱。
「你在幹什麼?」他走過去,抓出她整理好的衣服,往地上丟。她居然要離開!他氣極了。
「廣澤先生,」倪霏碧沒被他嚇著,撿回衣服,折好,繼續裝箱。「這是你買給我的衣服,我以後都會穿,像你穿我做的衣服一樣,天天穿。」美眸盯著他身上的袍衫。
祭廣澤猝地定靜下來,凝眄她昏睡後的蒼白臉龐,不發一語,轉身,走到拱形窗下。
外頭,水上飛機滑進往常的位置,稍稍避開兩用艇,那三個男人正在登艇。
「我回海島,可以用自己的裁縫工具幫做你更多衣服。」小女奴移到他背後,柔荑環抱他。「等我做滿一整箱,我給你送來,你要獎勵我,讓我住橄欖宮殿……」
祭廣澤微微一僵,把手裡的哈欠虎握得好緊。小女奴鬆開了手。聽到煩人滾輪聲,彷彿那輪子滾過他心臟,他用力撾胸,旋足,房時屆時剩他一人,他知道,只要再回首,他可以看到她的身影,但他不想看她登艇被載走。他走離窗邊,往床坐,床上托盤沒東西,她都帶走了。
「滾!」他舉起托盤摔打。「都滾!滾!」
發洩一陣,托盤斷腳斷環躺在地上。一張卡片從床畔桌櫃掉出來——就掉在托盤坑疤不平的盤面上——是小女奴寫的,要寄回海島的明信片。
他拾起,看也不看,把它撕成碎片。
還寄什麼明信片?寄給誰?可笑!
這一天,奧斯從螢島返回海崖洞,差點撞上停機區多出來的兩用艇。他在機上,等到那昂貴頂級快艇駛離,才走下水上飛駕駛座。
站在小花園木道、微笑送客的喬隱妃,一見他,扭頭就走。
奧斯揚聲。「是你通知他們來的?」
「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是暗樁,堤奧斯——」
奧斯挑憂慮眉,撇笑。「我可從來沒有出賣過孤爵……」
第7章(1)
「奧斯,你說,那些人為什麼找得到我?」醉醺醺的傢伙,走路成問題,講話倒是條理清晰。
「我怎麼會知道。」奧斯隨口答,顛下背上的重量。這種背男人的苦差事,什麼時候會結束?他很樂意參加背老婆大賽,摔得滿口爛泥都樂意,背男人,他只想把他摔去吃爛泥,偏偏背上這個是華族少爺。他當初真不該接受師父的請托,畢竟這是他們羅家的宿命,跟她姓堤無關哪……不過,這些年,他跟孤爵搞影藝,搞出興致,兼差變正職,脫身難捨,只好繼續跟他和爛泥。
「孤爵,很多事,無須我多言,你應該比我明白,硬要我亂猜,我會告訴你,你那如父的長兄,鐵定在你出生時給你植入了追蹤晶片——」
「是嗎?」長長應了聲。還真的有在聽!打個酒嗝,他冷嗤哼道:「祭雨豐那個渾蛋的確很有可能做這種事,他跟『魔山』那些以為自己正常的獄卒下流胚一樣。」
奧斯嘿嘿笑,回道:「所以呀,在你們祭家應該沒有什麼不可能吧,不是說,你們出生都有一條什麼鬼項鏈。」
「龍項鏈。」醉鬼糾正他。
「是、是,龍項鏈。」奧斯受教地點了好幾個頭。「傳說那項鏈會發光?還是發電——」
「傳說都是假的……」事實上,他從未擁有那條項鏈,看都沒看過。年少時,女人是告訴過他,他父親打鑄他的項鏈,她幫忙當助手。他說,那項鏈他就是要送給她。女人笑笑,謝謝他的禮物。隔天,她嫁給了不成氣候的渾蛋畫家,沒多久,他聽說她生了一個小孩。
什麼命定?鬼扯!他把項鏈送給他認為命定的女子,她一樣嫁給別人!
「我不信傳說。」醉鬼掙扎,兩條腿往地上拖。
奧斯鬆手,擺脫負重。
祭廣澤站在蘋果花嶼的子夜街道,他不住祭家海島,不信傳統,他好久沒想起那個女人——除了委託打鑄一把萬能金鑰匙——大概在遇見她女兒之前,或者更早更早……他已忘了她。
「別跟我提什麼項鏈破銅爛鐵……」喃喃自語,他緩步行走,左手伸進西裝外套口袋,握著總是隨身攜帶的哈欠虎。
金粉暈燦的光芒拖曳路樹長影,閃爍的碎石步道遺落著來不及成果的花朵,是蘋果花,午後陣雨沒收回的戰利品,鋪綴夜道,像一盞一盞小燈,他撿起一朵,卻是聞見橄欖樹枝葉的清雅,循著香味,他回到尤里西斯街六十三巷三百二十一號。
他摸摸門牌,把蘋果花插另在上頭,靜睇著。
「三、二、一。」嗓音深沉。「三、二、一……」這門牌號是新的,不,不新了,已經鑲嵌五個月又四十九天,啊!就是六個月又十八——不對,上個月小,正確是六個月又十九天。何止三二一,這幢房子——不,宮殿花了十個月完工,加上他入住的日子,遠遠超過三二一。
「三、二、一——」
「甭倒數,我已經到了。」奧斯沒想到一個喝醉的人能正確找出自家屋門。
「看來,你今夜沒那麼茫——」
「奧斯,你聽過農夫與蛇的故事嗎?」祭廣澤推開沒鎖柵門,懶飄飄地走上庭園草地的S小徑。
奧斯把門往矮牆頭柱靠合,回身跟上孤爵醉影醉形。說他醉,他找得到家門,說他沒醉,他此刻走路歪七扭八腳打結。
「農夫與蛇的故事——」大聲喊了起來,一踩上門廳,就跳舞轉圈,很亢奮,起瘋性了!他哈哈狂笑。「農夫與蛇的故事,念給我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