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帶我到無人的地方關起來嗎?」她擔憂地問。
「沒錯!」身側傳來低沉的回應,攬在她腰上的手卻將她摟得更緊。
聽他說要把她關起來,葉兒心一涼。「你要打我嗎?」
環繞在她腰腹間的力量更大了,彷彿她只要一掙扎,那股力量就能勒死她。
「你覺得你該挨頓打嗎?」身側依然是聽不出喜怒的低沉聲音。
葉兒抬頭想看他臉上的表情,可被他用力摟住,只看到一張佈滿胡碴的下巴。
「不該!」她倔強地說。
「不該?」頭頂傳來冷笑。
「就憑草場下絆子、食物裡放毒傷及無辜,壞我大事,你就該挨幾頓板子!」
哦,他果真知道草場是她做的手腳!寒氣透過脊樑,她一哆嗦,因理虧而不敢爭辯。看來今天她是數罪並罰,難逃一死了?
葉兒的心往下墜,可她隨即又想:不,他不會殺死她,因為他說過要給她機會讓她做朝廷做不到的事,還說要她老老實實地等著,所以他不會放她走,但也不會殺死她,起碼現在還不會!
然而,知道自己暫時不會死並沒讓她安心,但她不想再開口,怕更加激怒他。
終於在太陽落山前,他們到了一個長滿柳樹的山坳,停在一幢木屋前。
易水寒放開她,先跳下地,再小心地把她抱下來。
這次的動作與他先前抱她上馬時完全不同,那次粗魯得像對待一截木樁,這次卻很輕柔,就好像她脆弱得用力碰一下就會碎似的。
葉兒的腿有點麻,她坐在屋前的柴草上,看著他將馬牽進木屋右側的馬廄裡,聽到他用醇厚的嗓音跟馬說著話,她的心裡再次湧起感動。
過去幾天自己怎麼沒發現,這個男人其實是個很有感情心思很細密的人?
這樣的人真的會把她關起來,或者打她、折磨她嗎?
看著忙碌的背影,她無法猜透他究竟要怎樣對待她,但相信他不會讓她好過。活了十八年,她對人性的殘忍和冷酷已經領教得夠多了,就連生養自己的爹娘都對她那麼冷漠殘忍,更何況是這個被她幾次三番惹怒過的強盜?
如今她知道如果易水寒真的要打她、關她,她是根本無法反抗的,這不僅因為她是咎由自取,更因為這個男人實在太強悍。
寒意襲身,她轉開視線,眺望著山頂最後一抹餘暉,環臂抱緊自己,彷彿自己的胳膊是剛才一路上環繞在她腰間的那雙鐵臂一樣。
這裡的景色更美,也更安靜,四周沒有一幢多餘的房屋,只有石崖樹木環繞,房屋與山林渾然連成一體,猛然一看還真不容易發現這裡有間房屋。
「快進來,外頭不冷嗎?」門裡傳來易水寒的聲音,她猛然回過神來,才注意到他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進了屋,馬廄的門也關上了。
她搓搓冰冷的手,起身走進亮起燈的屋子,看到他正在一個地爐前點火。
「關上門。」他頭也不抬地命令。
她依言關上門,站在門口打量著屋內。這是一間用石頭和原木蓋成的屋子,屋子雖小,但結實保暖。
這裡顯然有人住,因為房門後掛著幾件衣服,牆壁上吊著臘肉,牆角下有個大木櫃,櫃頂整齊地放置著鍋碗瓢盆等生活用具,櫃側立著水缸,扁寬型的窗戶上,用小木條做成的窗欞貼著厚厚的窗花紙。
最顯眼的,是那盤佔了房屋三分之一強的大炕。炕的兩頭分頂房屋的南北兩牆,小炕桌端放炕尾,一張獸皮墊在炕頭,上面有一床攤開的棉被,看得出來住在這的人不習慣疊被收炕,看起來像是單身獵戶的住所。
她隨意問:「誰住在這兒?」
「有時是我,有時是飛狐。」
「飛狐大哥?原來是他住在這裡啊?」葉兒吃驚地問。
易水寒看她一眼,不以為然地說:「叫那麼親切幹嘛?」
葉兒沒理會他充滿醋意的話,繼續問他。
「今夜飛狐大哥會回來嗎?」
易水寒停下手裡的活,一屁股坐在身邊的木柴堆上盯著她問:「你是存心要激怒我是不是?你要是想念他,門就在你身後,自己找他去吧!」
見他生氣,葉兒倒不慌了,還露出了微笑說:「是你帶我來的,要回去,自然得你帶我回去。」
她的笑靨溫暖了易水寒的心,他的眼神柔和了,可是為了讓她明白她今天確實犯了錯,他口氣仍然強硬地說:「我們的帳還沒算清,你哪兒都別想去!」
「我聽你的。」葉兒很配合地說:「你要飛狐今夜守在山寨裡,對嗎?」
「沒錯。」因為她少有的溫順,易水寒的口氣和緩了。「你會做飯嗎?」
「會。」葉兒看看地坑裡的火已經燒得很旺。
「那好,你看這屋裡有什麼好吃的東西就做吧。」他站起身。
「你要去哪裡?」見他往門口走來,葉兒心一緊,難道他真要把她關在這兒?
易水寒拍去手上的柴屑。「我不會走遠,飛狐新裝了機關,我去看看。你快做飯吧,我可餓壞了。」
說著他拉開門,回頭對她狡黠一笑。
「放心,我不會把你獨自留在這裡。」
看著他帶著那抹笑容、彎下高大的身軀邁出對他來說顯得矮小的門,葉兒的心落下了,他的笑雖然有點邪門,但這是今天他給她的第一個笑容,在忐忑不安了許久、自責懊悔了許久之後得到他的笑容,讓她的心安定並充滿了快樂。
是啊,他是好人,她怎麼可以懷疑他要關她、打她,甚至將她殺掉呢?!
就在這一瞬間,她對易水寒有了一種全新的、讓她激動也奇怪的感覺,就好像他是她生命中一個很重要的人,但嚴格說來她是今天才真正開始瞭解他呀!
帶著難以平靜的心情,她找出菜刀將掛在牆上的臘肉切下一塊,清洗後切碎放在鍋裡煮著,然後又找出麵粉乾菜,一邊做飯,一邊回想著與易水寒認識的經過,尋找著他值得尊敬的證據。
他們相遇的那天,雖然他是搶劫的強盜,但在奔跑的馬車上,他柔聲安撫受驚嚇的馬;當她因差點兒墜車被嚇得魂不附體時,他沒有落井下石,反而緊緊拉住她;當她不顧一切跳下車時,是他用結實的胳膊抱著她,用寬大的身子護著她;就在她用過熱的水給他洗澡燙傷他時,他也只是將她扔進已經不是很燙的澡桶裡;他還替她找衣服,甚至細心地替她找來梳子和綁頭髮的髮帶;她下絆子陷害他和他的下屬,又給他們吃笑菇,壞了他的大事,可是到現在他也沒有對她動粗……
喔,這麼多的證據都說明他正是大娘和小三說的好人,是她太麻木、太固執,她早該領悟到他是個好人,絕不可能傷害她!
想著憶著,她臉上露出了笑容,任心中對易水寒剛剛產生的那種新的、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情恣意蔓延。是的,他確實是她見過的人中最不尋常也最好心的一個。
正想著,門一響,易水寒進來了。
她哪囔道:「你怎麼老是嚇人?」
「我再不進來,你就要讓我吃麵糊了吧?」易水寒湊近鍋邊打趣道。
葉兒趕緊攪動一下鍋,還好沒有糊,還很香。
「好了,可以吃飯啦!」她快樂地說著,趕緊找碗盛上。
「我嚇到過你嗎?」易水寒將炕桌放好,問她。
「沒錯,很多次。」葉兒把面端上炕桌給他。
易水寒拍拍身邊的炕。「來吧,坐到炕上來吃。」
「不用,我就在火邊,這裡暖和!」葉兒搖頭,坐在地爐邊的木墩上,她可不想上炕去,那樣靠他太近了會讓她心慌。
易水寒也沒勉強她,他端起碗大口吃喝起來。葉兒也在火爐邊吃起來,幾乎一天沒吃飯,她也餓壞了。
「真的嗎?」等吃得差不多時,易水寒突然問。
「啊?」葉兒一愣,一時不知他問的是什麼。
「什麼真的?」
「我讓你受驚嚇了嗎?」易水寒提醒她。
葉兒想起他們早先的對話,點頭道:「沒錯,第一次見面你就嚇壞了我。」
「第一次?」易水寒嘴裡發出怪聲。「我以為那次應該是你嚇壞了我。」
「怎麼可能?」葉兒癟癟嘴。「我怎麼能嚇到名震天下的天爺?」
「哈哈哈!」易水寒放下碗筷發出愉快的笑聲。
「看來你果真忘記第一次見面時的情景了,我可是忘不了那只攻擊性極強的野狸子呢!」
「我真的很厲害嗎?」
「當然。」
見他回答得認真,葉兒試探地問:「你過去從沒跟女人打過架嗎?」
「沒有。我為什麼要跟女人打架?」易水寒瞪大眼睛看著她。
「再說也從來沒有女人想用一隻麻袋勒死我。」
「我沒想勒死你……」葉兒立即反駁。
「可你一心想把我推下車去。」易水寒亮得出奇的目光看得葉兒心慌。
「我承認我那時只想把你推下去。」她逃避那眸光,卻不能否認那個事實。
「幸好你沒有做到,不然我會拖著你,就是死,我也要你陪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