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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     寄秋

  「你知道很快就天黑了。」他瞟了眼窗外。等她把火點看了,太陽也西落了,星星一閃一閃地照看她的拙樣。

  「……你可以少說點風涼話嗎?為子孫積點德。」他那張嘴能不能別那麼刻薄啊,說出來的話真會氣死人。

  他冷嗤,「這輩子還沒過完,顧不到後代子孫。」

  升不起火又有個人在旁邊冷語嘲弄,加上這具身體易怒,鳳棲嵐難免有些不痛快。「你行你來升呀!我點高香讓你早登瓊瑤殿。與瑤池仙子同享仙樂。」

  「求人的語氣是咒人死嗎?」他搖著頭,對她不示弱的態度感到不以為然。有求於人就要低聲下氣,而非趾高氣揚。

  下了榻,他信步走來,衣袍翩然,長髮只插了一支白玉釵,足下是翠竹成林的軟緞雪靴,倒真有幾分仙子的風姿。

  她噘著嘴,模樣有令人驚驚的嬌媚,「本來就很難嘛!你看我手都打腫了,這火還是不合作,只冒煙不起火。」

  看到被她養得白哲不少卻微腫的大手,他為之失笑,「沒見過比你更拙更笨的升火丫頭。」

  「喂!你幹麼罵人,我笨手笨腳還不是為了你」她堂堂一個公主,幾時做過這種粗活。

  「為了我?」他怔悼。

  「沒有、沒有!你聽錯了,我只是一時好奇的想學做一些菜,偷師蓮香樓的大廚。」怕被他無情的舌劍嘲笑,她不敢承認千般辛苦只為他。

  鳳棲嵐一邊被濃煙嗆到猛咳,一邊又被煙霧燒得眼淚直流,她用升火的手抹去眼角的淚潰。

  「公主殿下,你一定要把我的臉搞成小花臉嗎?難道我和你仇深似海?」墨盡日語氣頗為無奈,連他自己也沒發覺他臉上在笑,卻帶著一絲無可奈何的不捨。

  「什麼意思?」她的……他的臉怎麼了?一早出門前,她還在銅鏡前照了好一會兒,確定沒絲毫不妥。

  他走到一旁,拿起方巾浸濕掙干,在「墨盡日」的面皮上一抹,巾面上立即出現烏痕。「別做你不擅長的事。」

  「啊!我的臉……怎麼會髒了?我明明洗得很乾淨的,還抹上凝珠香膏……呱………你幹麼瞪我,我說錯了什麼?」要吃人似的眼神,讓人心口微驚。

  「你在我臉上塗抹女人的香粉脂膏?」難怪他覺得他身體的皮膚越來越光滑,不若以往粗糙深黝。

  他原本以為是少外出、少受些日曬,沒被風刮,自然不再那般粗糙,沒想到是她背看他動手腳!

  鳳棲嵐心虛不己地垂眸,眸光閃爍不定,「不是胭脂水粉,是讓朕質較柔潤的水膏,沒什麼香昧,我……我也是為了你好,這樣看起來不是俊多了?」

  「那我真要感謝你了。」他咬牙切齒,粗魯地將方巾往臉皮上用力揉抹,手察去一層厚厚的煙垢。

  「噢!輕點、輕點會痛……」她和他結了什麼仇,居然報復性地蹂嘀她。

  墨盡日皮笑肉不笑的譏諷,「以前這張臉厚如牛皮,使再大的勁也不會感到一絲疼痛。」

  他言下之意是在怪她讓它「養尊處優」了,將一張男人面皮變得像娘兒們的,抹香擦膏弄得不倫不類。

  「我保證下不為例,你可以輕點吧。」是他的臉沒錯,可疼的人是她,他還真下得了重手。

  看見臉潔淨了,還因他的手勁磨紅了,墨盡日不由得暗笑在心,但見她用自己的臉做出委屈兮兮的模樣,讓他忍不住皺起眉,「滾開,我來弄。」

  一個男人露出現惹人憐惜的神情,怎麼看都十分怪異,讓他心裡有絲柔軟又想撕了她。

  「小心點,別把我的指甲弄斷了,我昨兒個傍晚修得整整齊齊……」墨盡日根本是個粗人,絲毫不顧及她的細皮嫩肉。

  即使不是她在使用,終究是她的身體,鳳棲嵐仍愛惜得很,不時地以溫水搓洗十指,梳理烏黑青絲,還偷抹些油膏在手上,為髮絲增點光澤,他再不願也要他泡滴入玫瑰精的熱水半時辰,使肌膚維持柔嫩白宮,不生黔沉老皮。

  以女子而言,二十三歲的她不算年輕了,鳳瑤國的姑娘大多十六歲成親,二十歲已是好幾個娃兒的娘,她這年紀算是大齡了,若是一般人家已是乏人問津,不會納為新婦,除非是填房或繼室。

  對於婚姻大事,她一度有過憧憬,盼舉案齊眉、夫唱婦隨,不用做神仙也教人稱羨不己,可是……那張措詞冷酩的退婚書,令她夢醒心碎了。

  「一個女人太嘮叨會找不到婆家的。」

  墨盡日無意傷人,但是不經意的話語卻狠狠穿透她的心。

  鳳棲嵐語氣瞬間冷硬,「不勞費心,不是沒人想娶,是我不想嫁,世間男子不值得我傾心。」他們看中的是她的美色和背後的權勢,從來不是她這個人。

  大家眼中的她是僅次於女王的邀鳳公主,高貴雍容,美麗光彩,卻沒人想過真正的鳳棲嵐是什麼樣的人,她心裡所思所想,要的又是什麼,他們只看到一隻錦衣玉食嬌養的鳳凰。

  聽出她話裡的苦澀和自我放棄後的嘲諷,墨盡日眉頭微微一燮,心莫名一揪。「男婚女嫁天經地義,你是高翔九天之上的凰鳥,依你的身份,自有鳳鳥與你和鳴。」

  「我的身份?」她面露傷痛,苦笑地撥弄柴薪。「如果是你,願意娶一位樣樣比你出挑的妻子嗎?名氣和聲望皆高出你甚多,甚至以票少厚聞名……怕是避之唯恐不及吧。」

  那個人說他不敢高攀,一個任意與男子勾肩高笑,放蕩不羈,這般不知羞恥為何物的妻子他要不起,也不願淪為世人恥笑的窩囊王爺,望公主高抬貴手,放他一馬。

  放他一馬?

  多重的一句話,而且又可笑到極點。

  當初是南風國國玉送上國書,希望兩國聯姻,指名激鳳公主並送來傳國玻拍做信物。

  當時她沒有選擇的餘地,只能接受先王的安排,但她不是沒有期待的,也會與尚是皇太女的皇姊笑談塵逸王爺朱玉樓的人品,想著他是什麼樣的男兒,能不能與她畫眉同樂,嫌蝶情深。

  誰知不過短短數年,先王崩,皇姊即位,她也為了國事繁忙,免不了與眾臣往來,昔日魚雁往返的良人成了薄倖男,婚事未退先娶了鄰國公主,負心在先卻反指她婦德不佳,不可為人婦。

  她是高高在上、受盡寵愛的公主,何曾受過這樣的羞辱,經此打擊後,她再也不相信男人的真心。

  她有公主的封號,享萬千榮華,受朝中大臣的擁戴,何需男子虛偽的情愛,她一個人也能過得一擺脫。

  雖然有時夜深人靜時,她也會感到孤寂,想找個人取暖……

  「除非不愛,否則排除萬難也要擇己所愛,管他是山精水怪,上天下海亦定要擒拿到手。」墨盡日嗓音淡然中透著一般堅決。他此時想到是心有所屬的七兒,他唯一的遺憾。

  若是他肯對自己誠實,不顧一切地放手一搏,也許今日早已有佳人相伴,兒女成群,不必羨慕沈天洛抱得美人歸。

  「除非不愛……」這句話深深感動鳳棲嵐的心,糾纏多年的心結豁然打開了。

  原來這麼簡單的事她居然一直想不通,困在被退婚的痛楚中,蹉跎了年華……

  是啊!兩人之間若有真情感,怎會禁不起一時的風雨飄搖呢?

  追根究底只有一個道理,那就是朱玉樓不愛她,她也不愛他,她糾結的是被傷害的自尊,心高氣傲地拒絕接受兩人不同心的事實。

  鳳棲嵐不由得笑開了,「墨盡日,其實你是個好人。」除了為人冷淡些,言語刻薄,瞧不起女人。

  面對她突如其來的讚揚,他有驚無喜,不自在的皺眉,「不要用我的臉傻笑,很蠢。」

  傻……傻笑?她臉一僵,有些惱意。「你才愚不可及!火燒起來了嗎?我要做湯。」

  「你要做湯?」他一臉懷疑,壓根不信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嬌貴人兒能燒出一道好菜。

  鳳棲嵐略微賭氣地推開他,「少把人瞧扁了,我問過蓮香樓的大廚,只要把食材、藥材全往甕裡丟,不需要太多的技巧,小火熬三個時辰再撒鹽……」

  「等等,你做什麼湯要加藥材,你受傷了?」他第一個想到的是她受了極重的內傷才需要湯藥調養。

  劍眉一豎,她嗓門稍稍揚高,「你怎麼老認為是我受傷,不能為你進補嗎?看看你的臉色多難看,蒼白得像隨時要倒下似的,說起話來有氣無力,連罵人的聲調都軟軟的……你你看著我幹什麼,臉上又髒了?」

  鳳棲嵐,你在慌什麼呀,那是你自己的臉,多看兩眼又何妨,何必有一絲心慌意亂,還難為情的想遮臉,好像承受不住他眼中的熱度。

  「你是為了我?」他心頭有說不出的暖意,暖暖的,滿溢胸腔,讓他情不自禁地想笑。

  她滿臉扭捏地撇開眼。「我是為了我自己,畢竟那是我的身體,總不能任它敗壞到不堪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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