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方式……啊!你幹麼推我……」她尖叫一聲往後跌落,濺起水花無數。
收回推人的手,墨盡日除鞋褪襪,將乳白衣衫脫得只剩下一件單衣,隨即提起玉足跨入浴桶。「這不是簡單多了,省得你在一旁扭扭捏捏」
「你想淹死我……」水性不佳的鳳棲嵐連喝了好幾口水,她驚魂未定,頭冒出水面喘氣。
「不到腰身的高度掩不死你。」倒是他這具身軀稍嫌矮了一些,真要蹲坐就要滅頂了。
「你……」鳳棲嵐白了臉,氣急敗壞地想起身大罵,卻發現……「你對我做了什麼,為何我不能動了?」
「點穴。」若想讓兩人都能好好地洗一次澡,不讓她動才是解決之道。
「點穴?」她又急又氣,大罵他無恥。
一股笑意湧上喉間,墨盡日難得好心情的解著眼前男人的衣物。「原以為你這身體不中用,沒想到我日日練習本門的內功心法,居然還練出頗為像樣的內息。」
到底誰無恥了,他真想問一句,明明解衣寬帶的是「女人」,與他有何干係。
「我自幼習武強身,宮中強身健體的靈丹也服了不少,雖然功夫沒你好,可帶兵打仗還派得上用場。」作戰靠戰術,她游刃有餘。
「你帶兵打仗?」他深感懷疑。
「少瞧不起女人,鳳瑤國都能由女王繼位了,有個女將軍也不算什麼,強敵犯境,女子也能保家衛國,那是我的國家、我的子民,我誓死也要保護他們。」無國哪有家,無民不成國,她唯一能做的是讓鳳瑤國不亡,永保安康。
聽著她慷慨陳詞,幫自己原來身軀洗澡的墨盡日不禁沉默。她的護國之心讓他想起了當年的滅門之禍。
曾經墨家人也有滿腔熱血,誓為國家戰死沙場,但……君臣之義敵不過皇家親情,墨家滿門成了代罪羔芋。
他的思緒脫離了現實,一下子忘記身在何處,直到覺得水涼了,才回過神來,看著鳳棲嵐也一臉恍惚,才叫了她一聲。
「公主,你還在發什麼呆,水快涼了,還不起身穿衣。」嚇傻了不成?
起身穿衣……一股呼息從背後吹到耳邊,鳳棲嵐原本在思忖:在這種情況下如何取得騰龍國皇帝信任?顫了一下回過神,她下意識轉頭想叫身後的墨盡日別再鬧她了,她不是全無臉氣的軟柿子,惹惱了她也會怒火狂噴。
驀地,她錯愕了,僵硬的身子居然能動了。
「你解了我的穴?」
「洗完了不解穴,還留你喝一杯嗎?或者你也想幫『自己』梳洗一番。」他揚看唇,自帶調侃。
「我幫你洗頭,其他你看著辦。」她已顧不得羞恥了,如今這情況由不得她做主。
不是他洗就是她洗,她別無選擇,但他自己洗,至少碰觸軟馥身子的是潔哲柔黃,她會暫時忘記裡面裝的是男子魂體。
他挑起眉。「這麼好商量?」
鳳棲嵐幽幽地吐了一口氣,苦笑,「再怎麼說,我現在用的是男人的身體,我可不想讓自己太難受。」
在蓮香樓雖然安全,可這種身子互換的情形一直沒改變,加上鳳棲嵐有要事在身,也不免心焦。但墨盡日也沒好過到哪去,因為鳳棲嵐的身子來了月信,讓他更加體會到身為女子的不便。
他躺在鋪著緞面淺繡青竹錦被的大床上,忍受著身體的不適,而聽著鳳棲嵐敘說初期時的疼痛、母親的心疼,讓墨盡日想起幼時的自己,他親眼目睹墨家滿門被斬首示眾,身為墨家唯一存活的子孫卻不能出面收屍、持香祭拜,連墨家人的身份也不得洩露,只能跟看乞丐師父東奔西跑,過著有家歸不得的顛沛生活。
不能報仇是最大的痛苦,只要他是騰龍王朝子民,他便無法親手刺殺坐在龍椅上的九五至尊,因為那就落實了墨家人謀逆造反的叛國罪名。
「……鳳瑤皇后很疼你。」她的確是受到萬千寵愛的小公主,沒人敢輕侮。
「嗯,我母后很美、很溫柔,是個十分善良的女人,她笑起來像溫潤的月光,可是……她的善良害死了她。」鳳棲嵐眼神黯然。
「口夷?她死了?」他記得鳳瑤國有個文蘭太后,至今仍在宮中養老。
「我父皇有個妃子,是周貴妃,她相信周貴妃不會害她,親自端了養胎的湯藥到夏吟宮,也就是周貴妃的寢宮,但那一夜周貴妃滑胎了,是個已成形的男胎,父皇震怒之餘聽信周貴妃的饞言,認定母后在湯藥裡動手腳,命母后脫去鳳袍,在眾目睽睽下,趴在皇后寢宮外長凳上,掀裙重打其腰腹一百杖,母后沒撐過去,七十六杖時斷氣。」可人死了還是打足一百杖,斑斑血跡紅了她和皇姊的眼。
那時她與皇姊下重誓,定要坐上鳳瑤國最高位,替合冤而死的母后討回公道,讓周氏一族為母后陪葬。
所以皇姊一登上王位,做的第一件是不顧重臣的阻止,下令車裂周貴妃,並將九族全數誅滅,送到亂葬崗。且以後來照顧她們至親的文蘭妃,奉為太后。
「鳳棲嵐,我開始同情你了。」
「同情我的遭遇?」望著華麗床帷垂掛的流蘇,她眸中了無溫暖地泛起一抹微折椅。
「同情你身在福中不知福,有嬌貴的公主身份並不是只有好處,人都要保護自己,你不能妄想擁有所有美好的事物,有所得必有所失,你太貪心了。」她的可憐處在於太多怨恨。
「墨盡日,我真恨你。」點出她不敢面對的事實,母后的死她也有責任,她們傻在太天真,以為沒人敢加害一個皇后。
「彼此彼此,我也不見得多喜歡你。」要不是她,他怎會落得這種地步。
並肩躺在床上的鳳棲嵐和墨盡日互瞪一眼,沉默不語,卻在同一刻輕笑出聲,燭火搖曳的黑夜裡,兩人的心似乎貼近了些,也同時打開了心門,讓對方的身影溜進心間。
紅燭滴淚,蠟炬漸短,輕揉腹部為其減輕不適的大掌力道漸漸變輕了,越來越慢了,微弱的斷聲漸起,飄出松木香氣的黑髮與柔亮青絲交纏。
睜著眼的墨盡日輕罵了一聲笨公主,柔自小手悄然地覆上大手,輕握。
黑暗中,他唇角揚起無奈和心疼的淺淺弧度,笑得無聲。
第8章(1)
「……請給我川藺三錢,白芍四錢,當歸四錢,熟地五錢,拘祀三錢……啊!黃蕾、黨參和伏等、肉桂也給我一些,再包半斤紅棗,一點甘拿……」記得大廚說要這些,還有缺什麼嗎?
「這位爺兒,是給夫人補身的吧!我們店裡還有老山參,燉雞熬湯最適合。」笑容滿面的掌櫃極力推薦上等補品,就怕客人不識貨。
「什麼爺兒,我是女……喔!我尚未成親,哪來的夫人,是買給我家妹子進補的。」鳳棲嵐一時忘了她現在是男兒身,差點脫口說自己是女人。
「哎呀,爺兒的妹子好福氣,你聞聞這味兒,全是剛進的新貨,我們店裡是童叟無欺,絕不多賺你一文錢。」
她稍微考慮了一下,沒多猶豫地付錢。「分起三份包起來,老山參我也要了,別貪我銀子,算便宜點。」她身上銀子可不多。
雖然喬灝以攝政王身份塞給她幾張銀票,但她覺得無功不受祿,受之有愧,因此悉數退回,只接受蓮香樓的款待和這一處棲身之所。
而她的銀子來源是她本身腕上配戴的紅玉手鐲,以及價值連城的紅寶石額飾,她請蓮香樓掌櫃代為典當,換取銀兩。
銀子除了拿來買一些養顫美容的東西,她還想買點藥材為墨盡日補補身子,所以她在未告知的情況下偷偷跑出蓮香樓,她想以她目前的樣子,那群黑衣人應該不會注意她才是,畢竟他們要找的人是邀鳳公主,而非一個大男人。
離開藥鋪她去了趟市集,在外頭轉了半天才回蓮香樓。
而一直待在房內的墨盡日看她持著大包小包的東西進房,便覺得奇怪,見她拿了個火爐、瓷甕一副要煮食的架式,更覺摸不著頭腦,看了好半晌,他終於忍不住問了——
「我能問一聲你在幹什麼嗎?」懶懶的嗓音輕揚,帶著一絲特別的嬌柔和輕軟的腔調。
美人臥榻,賞心悅目,但是裡頭裝的是男人魂魄。
「我咳、咳、你別管,一邊待著。」可惡,都是煙,這火為什麼這麼難升吶,火石一打就該燒旺了,她卻怎麼也點不著,還好幾次笨拙地敲到手。
墨盡日百般無聊地托看腮,懶洋洋地橫了一眼,「可是這煙憧得我難受,你確定你沒有燒房子的打算。」
「誰燒……咳咳……咳!你沒看見我在升火嗎?」她就不信升不起來,多試幾次總會成功。
「恕我眼拙,我只看到烏煙彌慢,火在哪裡?」難道他要成仙了,在煙霧中緩緩往上飄?
鳳棲嵐咳了好幾聲,捂著嘴巴悶聲道:「我正在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