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兩間上房。」一個熟悉的女聲接著響起。
「已經沒有了。」
話音方落,一把明晃晃的劍就擱在掌櫃的脖子上,掌櫃再次被嚇出一身冷汗。他明天一定要去廟裡拜拜。
「真的沒有了。」
「藏劍山莊似乎不是這麼不講理的。」谷流風不緊不慢的開口。
易彩萍瞪著像無事人一樣靠在柱子上的忘秋,「那他剛剛威脅掌櫃,谷大哥為什麼就不說?」
谷流風笑道:「那是因為秋兄一直就是這樣率性而為的,可易姑娘妳就不同了,妳代表的是整個藏劍山莊,言行舉止都是要注意的。」
易彩萍氣得渾身直發顫。這擺明是雙重標準!又發作不得,只好悻悻然收劍。
她師兄則忙著安撫她,「師妹,不如我們就換一間客棧……」
她拋去一記冷眼令他話音中斷。
冷冷瞥了他們一眼,忘秋足尖輕點飛身而起,等眾人看清時,她人已捧著酒罈坐在大樑上喝著。
「今夜我睡這裡。」
「秋兄就不怕夜裡蚊蟲噬咬?」谷流風會心一笑。他越來越肯定她是個看似冷漠實則心軟善良的姑娘。
「不勞掛心。」她從小餐風露宿,若這小小蚊蟲就能傷她,她早就從這個世上消失了,哪還能活到今天,讓那些害她的人提心吊膽的過日子呢。
想到過往,忘秋閉眼灌下一大口酒,烈酒入喉,卻無法溫暖她冰冷的心。
「秋──」谷流風張口欲喚,卻終是硬生生止住。每當她灌酒時總會讓他感到一股深不見底的哀傷在啃噬著她,「掌櫃的,我與這位小哥一間房即可。」
「委屈客倌了。」掌櫃抹去額角的冷汗,急忙叫店小二領著他們去休息。
掌櫃忍不住抬頭看了眼,只瞥見一角白衣露在梁外,不由得暗自搖頭。這位公子還真是古怪。
「掌櫃,酒錢你記得朝那位谷公子要。」
掌櫃一怔。
一陣風吹過,櫃檯上頓時少了兩罈酒。
他再望向樑上,哪裡還有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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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竹環繞,清溪流淌。
一座庵堂深藏在翠竹林內,水泊中央。
悠長的鐘聲伴隨著木魚聲,在這片靜穆的天地間迴盪著。
碧綠的裙裾像盛開的花朵般散在蒲團四周,而端坐在蒲團上的少女有著秋陽般溫暖明媚的容顏,在慈眉善目的觀音座前,竟有種法相莊嚴之氣韻。
「秋兒。」一道慈祥的聲音低喚。
忘秋緩緩睜開雙眸,從蒲團上起身,迎向走來的人,「師父。」
一身道袍的半百道姑,眉目清朗,想見年輕時也是個美麗女子,卻不知為何了斷塵緣遁入空門。
「妳又造殺孽了?」
「弟子原就是天煞孤星,殺人應該是再正常不過。」說這話時,她的嘴角噙著一抹嘲弄的笑。
道姑發出一聲長歎,「秋兒,妳師叔當年因一己之私而誤妳一生,妳不能因此便憤世嫉俗,讓自己沉淪於苦海之中。」
「我的人生未出世便被人決定,不管我如何去走,它都不會是原本屬於我的那一條,既然如此,我便不需要改走別的路。」
道姑心痛地看著眼前這張花容月貌。原本她該是天下最幸福的少女,可惜卻被她那不肖的師弟給害得落到如今田地,她的恨、她的怨,皆來自那本不屬於她的命格批語。
猶記得當年自己尋到秋兒時,她語氣輕柔卻堅定的拒絕學習玄妙之術,只告訴她,世人皆有其命,何必硬要預先知曉,無知有時反而是種幸福,而她不要當那個會破壞幸福的人。
於是,除了那卜卦之術她都學有所成,只是卻一直不肯走向光明的路,她說自己習慣了。一個習慣黑暗的人,如果硬要站在陽光下,只會害她受傷。
「秋兒,妳母親可好?」
「好,她很好,如果有人要讓她不好,那個人便只能去喝孟婆湯。」說到最後幾個字,忘秋眼中閃過的是凌厲的殺意。
道姑歎氣。這孩子的怨氣太重了啊,但願「那個人」可以為她消減殺孽,引導她回歸本來的命運軌道。
「打算在這裡清修多久?」
「不知道,該走的時候弟子自然便會離去。」
「唉。」像來時一樣無聲,道姑消失在門外。
忘秋重新在蒲團上坐下,眼睛還來不及閉起,就聽到一道銀鈴般的笑聲。
「師姊,妳雖然不曾學過星相卜算,但是每次妳都肯定自己能把師父她老人家氣到內傷吧。」
「妳說呢?」忘秋淡淡地反問。
「當然了,師姊不肯學這星相卜算之術,其實根本就是懶得知道更多罷了,我要是有師姊一半的聰明,我也不學。」
「妳準備一直掛在樹上嗎?」
「當然不了。」
那是個看起來古靈精怪的少女,圓圓的大眼睛骨碌碌直轉,慧黠而靈動。
「不過,」少女神神秘秘地靠過去,「師姊,我給妳卜了一卦哦,妳紅鸞星動了耶。」
「多事。」
「我是說真的哦。」
忘秋睜開眼,帶點無奈的看著自己活潑可愛的小師妹,「顏小色,那妳有沒有替自己卜一卦呢?」
「我?不用啊,我這麼健康快樂。」
「妳應該卜一卦的。」忘秋這樣對她說,話聲中一掌就拍飛顏小色。
「師姊,妳偷襲──」被迫重新掛回樹梢的女子不滿地嚷嚷著,「我不服,我不服、我要告訴未來的師姊夫……」
暗處的人影看著那對師姊妹胡鬧,微笑著搖頭。這兩個孩子一個內斂,一個張揚,每每碰到一起就會出現像今天這樣極其搞笑的場面。
秋兒雖然嘴上不說,但她是很喜歡活潑的小色的。而小色對秋兒則有種近乎神化的崇拜,從第一眼看見就莫名的喜歡,而她們兩個的相處模式一直就不像一般的師姊妹那樣,總是一個熱中於動嘴,一個善於用行動來表達情誼。
「師姊,妳不要不信啊,未來的師姊夫很愛很愛妳的,而且天生福澤深厚,跟妳簡直是天作之合。」那個人會像太陽一樣溫暖師姊的心,驅逐她心底最深的陰暗。
「那又如何?」
「妳得抓牢他啊。」
「無聊。」
「哎呀,真的啦、真的啦,而且他的桃花也滿多的。」是沒有多大的威脅性,但是這不需要讓師姊知道。
「妳的紅鸞星幾時動?」忘秋若無其事的問了句。
「我才不要知道咧。」顏小色抱著樹幹用力的揚了揚下巴,以表示自己很不屑。
忘秋眨了眨眼,「那妳怎麼肯定我就想知道呢?」
顏小色困惑的眨著眼,「說的也是哦。」可是,她想知道啊,所以就順手卜了一卦。
「對了,小色,樹幹要斷了。」施施然從殿內走出的忘秋漫不經心的瞟了眼大樹,然後雲淡風輕的留下這句話走人。
「啊──」一聲慘叫過後,大樹轟然倒塌。
「師姊,妳陷害我!」
第三章
陷害嗎?
忘秋想像著此時師妹的表情,一抹微笑不由得浮上嘴角,猶如冬日破曉的那一縷晨曦,溫馨又炫爛。
「秋兒。」
「師父。」唇畔的淺笑馬上消失無蹤。
「南宮家派人送來請柬,替為師走一趟吧。」
忘秋看也不看那張燙金的請柬,「弟子一向不愛與這些江湖世家打交道,師父還是讓小色去吧。」
「師姊不去,我也不要去。」揉著自己可憐兮兮的屁股,顏小色從庵裡踱出來。
「南宮長秀八旬大壽,說起來也算江湖大事。」
「江湖中的事一向很多。」
顏小色悄悄打量師姊的臉色,然後背過身去扮了個鬼臉。師姊一定是因為那個人才不去的。
一隻手輕輕按上她肩頭,她馬上感到渾身上下一陣寒意,有些僵硬地開口,「師姊……」
「這種事情妳去比較合適。」
顏小色扁了嘴,替自己抱不平,「師父,妳看師姊。」
「秋兒,小色年輕莽撞,這種大場面萬一她口沒遮攔惹出禍端,到時如何收場?」
忘秋柳眉微蹙,沉默片刻,才嘲弄地掀掀嘴角,伸手,「拿來。」
「師姊,我就知道妳最好了。」顏小色馬上回身摟住她大叫。
而好人的麻煩通常就會比壞人要多得多,所以忘秋一直不喜歡做好人。不過,如果做好人,可以讓每次回到這裡就一直在她耳邊聒噪不休的顏小色繼續蹦跳下去,她不介意再做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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濃霧籠罩著山林,一道白色身影鬼魅一般在濃霧中若隱若現,使這片靜謐的天地透著一股神秘詭譎的味道。
白色身影在一株大樹旁停下,沒有絲毫猶豫的飛身而上,輕車熟路地從樹洞中取出一隻竹筒。
那是一隻很普通的竹筒,唯一不一樣的地方就是它被蠟封口,且在筒身上刻了只大大的耳朵。
這是江湖包打聽「順風耳」的獨家標記,只此一家,別無分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