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康予柔?」
一名年輕纖細的女子,走出膠彩畫大師張輝蘭的教學畫室,兩名神色鬼祟的男人立即尾隨而上。
女子疑惑地回頭,兩個男人同時一愣,其中一個倏地爆出連聲詛咒。「啐!搞錯了,不是這個。」
這個女的不可能是楊靖鷹的情婦,哪有情婦長這樣?
站在他們面前的,是名大約才二十左右的女孩,看起來很年輕、很稚嫩,瓊鼻櫻唇,膚白如雪,大大的眼兒水汪汪。
此時女孩眼中充滿了狐疑與驚懼,就像他女兒養的吉娃娃一樣惹人憐愛。
她身上的衣物也很樸素,一條褪色的藍色牛仔褲、一件圖樣簡單的黑色T恤。
她完全沒有化妝,素著一張清麗的容貌,連口紅都沒抹,一頭清湯掛面的黑髮只到耳下,比高中生還像高中生──不,或許她根本就是!
她是個美人胚子沒錯,但絕不可能是別人的情婦。這是誰給的爛情報啊?
不過為了弄清楚,他還是問那女孩。「你是不是康予柔?」他特地放輕語調,不想嚇壞女孩。
女孩似乎已經被嚇得說不出話來,驚惶的眼在他們身上轉了轉,才咬著嫩唇搖搖頭,表示不是。
「啐,真的不是她!」男子氣得大聲咒罵。
「請問,我可以走了嗎?」稚嫩的女孩開口了,細細的嗓音又輕又柔,非常好聽,嬌怯柔弱,讓人想大聲都捨不得。
「好、好,你可以──」
嘟嘟嘟……
男人的手機響了,不斷在口袋中震動著。
「是那傢伙打來的!」他揮揮手要女孩走,自己則接起電話。
「喂!你給的什麼爛情報,她根本就──」
男子氣呼呼地開口大罵,但很快就愣住了。
「什麼?!」幾乎是立即的,男人再度爆出連聲詛咒,將電話一甩,指著逐漸走遠的女孩大吼。「就是她沒錯,快把她抓起來!」
「啊!」
康予柔本以為騙過他們了,沒想到最後還是被發現,她飛快拔腿快跑,但嬌弱的她哪跑得過兩個壯漢?
很快的,她像只荏弱的野兔,被凶殘的獵人狠狠逮住。
「放開我!放開我……」
她使出畢生的氣力反抗,用力揮舞兩隻小手,踢動纖細的雙腿,想使企圖抓她的人卻步。但那點花拳繡腿哪起得了作用?
當她的嘴巴和雙手被膠帶緊緊纏住時,她絕望地知道,自己即將成為他人的俘虜。
「嘿嘿!你可是楊靖鷹的寶貝,只要抓了你,不怕他不乖乖就範。現在,我們只要等他自投羅網就行了。」
不!康予柔聽了立即搖頭,無聲的淚水不斷流下。他不會來救我的!
她不是他的寶貝,從來不是……
第一章
我曾經想放開你,讓你永遠留在那片純淨的天地裡,
是你開啟那扇禁忌的門扉,闖入我的幽暗世界。
三年前
幽美有如歐洲勝景的河堤公園,座落於熱鬧的高雄市區內,廣闊的公園內有大片綠地,五彩繽紛的花卉,以及水舞噴泉與親水廣場。
跨越愛河河面的光雕橋,從空中看來像是一個低音符號的設計,河堤旁林蔭夾道,清風徐來,樹影婆娑,煞是美麗。
「大少?」深著淺色西裝,氣質斯文的男子推門走入辦公室。
男子進了門,發現他的主子站在老位置,單手夾著煙,高大的身軀倚著大片落地玻璃,遠眺下方的河堤公園。
「大少又在看風景了?哈哈,您真的很愛看風景耶!」
另一名皮膚黝黑、穿著黑色西裝的男子跟著走進來,咧開一口大白牙。
他們是楊氏集團現任主事者楊靖鷹的親信下屬,身穿白衣的名叫程仲君,是楊靖鷹的軍師,負責出點子與文書方面的協助;而身穿黑衣的叫做周冠祐,則是他的貼身護衛,擔任楊氏集團的保全部門一級主管。
程仲君與周冠祐的父親都是楊家在成立楊氏集團之前的重要成員,兩人打小就被送到楊靖鷹身邊,從學生時代的伴讀開始做起,到後來成為貼身護衛,而今已是集團內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舉足輕重的重要人物。
楊氏集團,是楊靖鷹的父親漂白後所更改的名稱,當年,它被稱為楊家幫。
說起楊家幫,高雄地區可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三十多年前,楊家幫還是高雄地區赫赫有名的黑道幫派,楊家幫的開山始祖楊虎,曾是縱橫南北、叱剎風雲的大哥大,不管哪幫哪派的老大、小弟,都得賣他面子,他說一,沒人敢說二,堪稱「喊水會結冰」的厲害人物。
後來他結婚後便逐漸淡出黑社會,不再過問江湖恩怨,漂白後致力經商,造就了楊家為人津津樂道的致富傳奇。
楊家究竟有多富裕呢?簡單地說,就算楊家一家都不再工作,每天只躺著吃,從他們這一代算起,起碼也有三代不愁吃穿,況且楊氏集團仍在持續經營中。
他們到底做了多少買賣?又做了哪些買賣?基本上,除了殺人放火、姦淫擄掠、賣槍販毒的買賣不干之外,他們什麼生意都做。
酒店、柏青哥、賭場、舞廳、PUB、期貨公司、餐廳、影城……累積至今,富可敵國,資產相當可觀。
「您總是站在這裡往下看,到底在看什麼呢?」
程仲君走到窗戶,納悶地往下瞧。
在他看來,底下是平凡無奇的街景,了不起有些公園的綠樹入眼,楊氏集團的掌舵者天天站在這裡往下看,到底在看什麼?
「沒什麼,只是隨便看看罷了。」
楊靖鷹在煙灰缸裡捻熄香煙,準備回到辦公桌前開始辦公。
他的視線最後一次瞥向窗外,驀然,他的身體僵住了。
楊靖鷹瞪著窗外,下顎縮緊,劍眉微擰,臉龐依然平靜無波,但緊繃的身軀隱隱透出怒氣。
「大少?」程仲君首先發現他的不對勁。
楊靖鷹什麼話也不說,扭頭就朝外走。
「啊,大少──」
周冠祐趕緊追出去,不敢稍離他三步遠。
程仲君愣了愣,也飛快跟過去。
***
今天,堪稱是康予柔的厄運之日。
首先,是今天生意爛到爆,打從上午開張至今,半個客人都沒有,營業額慘兮兮地掛了顆大鴨蛋。接著下午,來了兩名流里流氣的小混混。
「嘖嘖,小妞,不錯嘛,你真有膽!」混混之一繞著她打轉,咂弄牙齒發出粗俗的聲音,貪婪的表情,就像即將撲向肉骨頭的惡犬。
康予柔慌忙打量四周,想尋求援助,但──
原本在草地上玩耍的孩子,被母親急急忙忙拉走了,方才在河堤旁的大樹下下棋的老人,也一哄而散。
幾位年輕力壯的男人經過,康予柔試圖用眼神向他們求助。
但現今社會已經沒有所謂的屠龍英雄,那幾個壯碩男人不但刻意繞道走遠路,甚至連頭都不敢朝她這邊轉。
好像深怕不小心瞄了一眼,就會被亂刀砍成肉醬。
其實也不能怪他們,治安真是太糟了,沒人願意為了陌生人平白喪命。
原本還算熱鬧的公園,因混混的出現,頃刻間跑得連只小貓都不剩,康予柔的心瞬間直往下沉。
她連支手機也沒有,萬一發生什麼事,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你們想做什麼?」無人援助,她只好硬著頭皮與混混周旋。
「做什麼?你知道隔壁是什麼地方嗎?全高雄最高檔的酒店欸,你這黃毛丫頭居然敢在我們楊氏企業的地盤上做生意!」
「我站的這塊土地是屬於這座公園,是全體市民共同擁有的,不是你們私人所有。」康予柔勇敢地辯駁。
「哈哈哈!」混混刺耳地大笑。「我說這是楊家的地盤,就是楊家的地盤。」
「那你們想怎麼樣?」
「簡單,只要給我們一點錢,讓我們兄弟吃一頓好的,我們就不會為難你。也不用太多,給個三五千就行啦!」
來了!康予柔心頭一驚。
打從她決定利用假日時間,來這個觀光公園擺攤替人畫像開始,就有同學好心警告她,這間公園旁邊正好是全高雄最知名的大酒店,出入份子複雜,可能會有人來強收保護費。
但她心想自己替人畫張畫才多少錢呢?一天下來通常才賺幾百塊,比起隔壁頂級酒店裡的客人一執金千,根本微不足道,誰會覬覦這一點小錢呢?
況且她安安分分地在這裡畫了這麼久,也一直相安無事,沒想到今天還是被她給碰上了。
「對啊、對啊,不但不會為難你,有人來找你的碴,我們還會幫你擺平,這種魚幫水、水幫魚的事,對誰都有好處。」另一名混混的語氣,儼然把自己當成鋤強濟弱的大英雄。
康予柔聽了真的很想笑,他們看來也三十好幾了,居然好意思跟她這個二十歲不到的女孩伸手要錢,難道他們沒有羞恥心嗎?
「我沒有錢。」她很坦白地告訴他們。別說她今天從一開工到現在沒有半個客人,就連帶在身上的錢也不到五百塊,哪有三千五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