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具是真好玩,一個套一個,得絞盡腦汁才能慢慢解,饒是如此,卻依然沒法子解悶。
美麗的訪客走後,季月獨自坐在桌前,寂寞地玩著精巧的玩意兒,一玩,就玩到上燈時分,心頭越來越悶。
見過了雁依盼,才知道美人是怎麼回事,慕容開會因她動情、傷心,是很自然的事情。雁小姐不但人長得美,一身貴氣優雅之際,又那麼溫和大方,會體貼人。
季月看著自己挑弄環兒的手,比起雁小姐象牙白的素手,相較之下,高下立見。一股難受湧上心頭,她真想收拾包袱,就這樣轉頭回西疆算了。
九連環一丟,她乾脆趴在桌上,動也不想動。一直到丫頭來幫她開晚飯了,她還是懶洋洋的發悶。
「季姑娘,你還好嗎?今晚有雞片湯,還有棗泥餡的鍋餅,香噴噴的,快來吃飯。」
眼看又是一桌子菜餚,杯杯盤盤的,季月卻毫無食慾。
「我吃不下。」她悶悶答,「中午吃的到現在還積在肚子裡,整個下午動也沒動,怎麼吃?」
「要不要先喝點消積滯的普洱茶……」
「不要。」季月望著丫頭,試探性地問:「有沒有什麼我能做的?讓我動一動好消化消化,喂牲口、燒水、撿柴……什麼都好,我會做的。」
那丫頭像是聽見什麼驚悚的言語,嚇得一陣呆之後,才囁嚅道:「姑娘就別再想這些了,您是客人,就好好讓人伺候,要不然開少爺怪罪起來,我們擔待不起呀。」
言下之意,是不要她為難下人。季月更氣悶了。
每回直率說出心底的話,身旁的人總會在吃一驚,接著用怪異的目光打量她;京裡的人都這麼大驚小怪嗎?還是,她真的太怪異了?
「開少爺?」她喃喃自語,「何必怕他曉得?他早就忙到沒空管我,人都不知道在哪兒,你們放心好了。」
「剛回來都是這樣的,要忙上好一陣子;他已經從宮裡覆了命回來,應該可以休息幾日了。」丫頭安慰著她。
突然,那丫頭又壓低了嗓音,「不過季姑娘,您惹是見到開少爺,可千萬別在少爺面前提表小姐來看您的事。少爺不愛聽,會發脾氣的。」
季月心頭悶悶地痛起來。說不上來是為什麼,只覺得一口氣堵在胸口。自小到大都胃口很好的她,這會兒破天荒地啥都沒吃,早早上床睡了。
睡到半夜,迷迷糊糊中,聽見有人聲嘈雜交談,然後門被粗魯地打開,一個醉醺醺的男人搖搖晃晃進來,一面粗聲斥退跟著他的僕傭。
季月坐起身。搖晃的手燈燈光中,只見慕容開俊臉漲紅,眼神迷離,顯然是喝醉了。他腳步浮浮地過來,跌坐床沿,一手伸長了就要拉她。
被忽略了這些日子的諸多怒氣、煩悶、無助……全都在一瞬間湧上心頭。季月用力一揮,啪地打掉了他的手。
「做什麼?」慕容開皺著眉,不甚滿意地望著她。
「你才做什麼?」她質問,「多久都不見人影,一見面就是這樣醉醺醺的還動手動腳,你當我是誰?喝成這樣,又是為什麼?」
「你又來了。男人喝幾杯算什麼,幹麼大驚小怪?」
「你不是喝幾杯,你是喝醉了。」季月越說越氣,嗓門也揚高了,「你只有心情糟時才喝得醉,是不是又為了表小姐?她確實美艷絕倫,氣質又好,可是人家都嫁人了,你到底要為她買醉到何時?」
慕容開抿緊薄唇,粗獷英俊的臉上,頓時佈滿陰霾。
「你說什麼?」他冷冷質問,「你為什麼會看見過她?她來過了?」
季月語塞。一不小心她就說溜嘴了,當下扭過頭,不肯回答。
「說清楚!她是不是來過?」
他粗魯地用力握住她的肩,讓她疼得險些掉下眼淚,不過還是死命咬牙忍住了,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雖是醉著,但他的眼眸卻無比清醒,緊緊盯著她,等著她開口。季月看出了他掩藏在憤怒底下的一絲絲期待,甚至,還有一絲絲留戀。
若不是還掛心,就不會有這樣的反應。他根本還沒忘掉表小姐。
他心裡始終有個自己永遠比不上的人。回到有那個人的京城,她就被拋在角落,給忽略了。
心好痛好痛。從來沒經歷過這種感覺,季月覺得自己快痛死了。
「你走開。」她強撐著不哽咽,困難地,慢慢地說:「我要睡了,我明天要回西疆,不要待在京城了。京城一點也不好玩。」
「大妞……」慕容開的語氣軟了幾分,用力抓著她肩的手也鬆了幾分。
季月堅決地拔掉他的手。「走開,不要叫我大妞,我不是小孩子了。」
她真的不是了。短短這幾日,她好像突然老了好幾歲,從無憂無慮的嬌憨少女,轉變成了初識心痛滋味的女子。
慕容開沒有再勉強她,放開了手,讓她獨自睡了。他只在床邊靜靜看著蜷縮成一團,用被子把自己密密蓋住的人兒。
黎明前夕,大地還是一片寂靜,只有淡淡的一抹魚肚白略略顯現。
帳子靜靜垂下,把晨光擋在外頭,帳子裡依然幽暗,彷彿夢境般迷濛。
季月半睡半醒間,只覺得全身好熱好熱,她揮舞著手,想把壓在身上沉重的被子推開,不過怎麼推得開呢?她給壓得快喘不過氣。
慕容開狠狠地疼了她一回之後,在逐漸清醒的她懷裡放鬆,他健碩的身子整個壓住她,而她也一如以往,緊緊抱著他汗濕的厚背。
兩人激喘著,肢體交纏,好一會兒都沒有動。
慕容開只想這樣賴著。不想上朝,不想去兵部,不想面對一個又一個的飲宴、會談,不想看其他人探究或同情的眼神──
然而天已經亮了,外頭有人走動,他得即刻起身。
「還生我氣嗎?」他低聲在她耳際問著,「我昨夜多喝了幾杯,王爺請喝酒,沒法子推。不過再來不會了,這些鬼接風洗塵也該結束了。」
季月睜大了眼。她抬起頭,傻傻望著他。
全忘了嗎?他不記得自己昨夜說過什麼,也不記得她說了什麼?
「這幾日來,悶壞你了?」他低頭親吻她被肆虐得紅潤的唇兒,低聲調笑道:「好一陣子沒抱你,你一下子就不行了。剛剛叫得那麼浪,皇城裡大概都聽見了。看來下回得給你咬個手帕,還是,乾脆讓我堵起你這小嘴──」
季月突地心底一陣刺痛。他是在說她太放浪?
可是男歡女愛不是最自然不過嗎?以前在西疆,甚至東行一路以來,他從沒在意過這種事。回到自己家裡,反而不一樣了。
「怎麼了?這麼安靜,可不像我認識的傻大妞了。」他親暱說著,一面忍不住細細吻她。她有股特殊的味道,讓人嘗了又嘗,彷彿上癮。
季月掙脫他的吻,悶悶地說:「別再叫我大妞。」
「為什麼?」慕容開困惑反問。
他真的全忘了!昨夜的一場爭執竟像船過水無痕;害她傷心了一整個晚上,結果才不過幾個時辰之後,就又給他吞吃入腹,一切忘得乾乾淨淨?
最氣人的是,她禁不住挑拔逗弄,也好投入地深嘗了纏綿的甜蜜滋味,在他懷裡沉醉,她真的忘了一切,忘了自己只是粗蠻的西疆女,忘了他心裡還有別人,忘了她是如何比不上──
又氣又無奈,又酸又甜的古怪感受充滿胸口。這一切都太新太難,單純的她不知道怎麼辦,一點都不知道。
「你今天真的很怪,一點都不像你了。」見她一直愣愣的沒有回應,慕容開抱怨著,準備起身,雖然百般不願,但他還是得離開。
稍做整理,隨便穿上昨夜脫在床頭的衣衫,季月還是抱著被子,靜靜地看著他,單純而開朗的臉蛋上,漫著若有所思的表情。
第5章(2)
這樣的神態有些陌生,慕容開本來要走了,見她這樣,又重新坐回床沿,伸手撫摸她的臉蛋,兩道炯然的目光在她臉上搜尋著。
「到底怎麼了?住得不舒服?吃得不習慣?還是想家、想大爹?」
「我什麼也沒看到呀。」終於有點反應了,她剛剛有些失神的琥珀色眼眸又恢復了點神采,瞪了他一眼。
慕容開難以解釋自己那種陡然放心的感受。他不習慣呆滯如娃娃的季月,要像這樣嗔他瞪他,銳利回嘴,才是他習慣的她。
「這是在抱怨我?」他彎起嘴角笑了,伸手捏捏她滑嫩的臉蛋,「我這一陣子真的忙,不過忙得已經差不多了,這兩天就帶你出門看看,好嗎?」
「當然好。」她眨了眨眼,望著晨光中衣衫隨便披掛,卻依然那麼英挺好看的男子,心頭緊緊的揪著,忍不住脫口而出:「你別再丟下我了。」
「傻子,我真要丟下你,犯得著一路把你帶來京城丟嗎?」他俯身吻她,誘哄著她輕啟芳唇,又辣又燙的餵進他的舌,也重重吮吸她的。熱吻到喘不過氣了,才肯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