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夫人特地撥秦媽過來幫忙梳妝,季姑娘不依,還想拿梳子打她!」年長的管事嬤嬤見少爺回來,也連忙三步並作兩步,上前去告狀。
慕容開濃眉一擰。季月不是隨便發脾氣的姑娘,但若真的惹毛了她,確實會動手。在西疆的話也就算了,但是在將軍府裡,這可大大行不通。
「還有,夫人令季姑娘換衣服,季姑娘大聲頂撞。中午的飯菜沒吃完,也不讓人去收,說要留到晚上再吃——」跟在後頭不的丫頭也說著,語氣驚恐,好像客人是什麼妖魔鬼怪似的。
「好了好了,先別說了,讓我清靜一下成不成?」慕容開按著太陽穴,頭痛地說。
「少爺,這位姑娘實非良伴,還請少爺三思。」
「是呀,少爺。」
慕容開俊臉一冷,「我的事,什麼時候要你們多嘴了?」
管家已經在將軍府多年,看著慕容開長大的,他忍不住大膽進言:「就算小的不說話,老爺跟夫人也會說。何況少爺想想,這姑娘娶進門來,以後就是當家主母,看她這個野蠻的個性,適合嗎?」
慕容開的頭越來越痛,擺擺手讓他們別說了,邁開步伐往季月的房間走。
只見廊上燈火通明,房間的門洞開,有個小丫頭在門口徘徊,一見到慕容開,就像見著了救星似的,快快迎上來。
「少爺,少爺!您快進去看看,季小姐要剪頭髮!」
這一驚非同小可,慕容開迅速跨進門內。只見季月站在內室當中,手上果然拿著一把亮晃晃的剪刀——
話聲方落,人已經到了她面前。手勢起落,快得幾乎看不清,季月手上的剪刀已經被搶下,她則被推得倒退了兩三步。
那雙琥珀色的眼眸睜得大大的,「你幹什麼?」
「你才幹什麼?」慕容開怒道:「動刀動剪的像什麼樣?有話不能好好說嗎?」
「他們硬是要梳我的頭、強迫我戴一大堆重死人的珠花;還說只要有頭髮的女子都得這麼著。那簡單,我把頭髮剪短了不就成了?大家都輕鬆!」她還振振有詞,臉上全是理直氣壯。
「你……」
慕容開跌坐在窗邊的酸枝椅上,一口氣悶在胸口,好半晌說不出話。
季月尾隨過來,站在他面前。一身應是華麗耀眼的美服被她穿得歪七扭八不說,頭髮也披散混亂,看起來還真像個瘋婆子。
她直盯著他,率直提問:「我說話都沒人肯聽,你去跟他們說一聲,別再這麼折騰我了,行不行?」
「你就不能安安分分在這兒待幾天嗎?」他反問,一面疲倦地拿手抹一抹臉,「我朝中公務真的很忙,回家來還要聽你今天做了哪些荒謬事——」
「我荒謬?你說我荒謬?」她的嗓門突然撥高,「到底是誰荒謬?女人家哪兒也不去的,每天只坐在房裡閒聊吃零嘴,為什麼要換那麼多衣裳,還要梳頭戴珠花?一個人明明吃不下那麼多的菜,為什麼每天三餐外加點頭宵夜,全都要做超出太多的份量?還有,你娘為何從不理會我,就算當面問我話,也要丫頭幫忙轉達?至於管家跟嬤嬤……」
「夠了!」慕容開耐性告罄,他又累又煩,脾氣也直,忍不住用力拍了一下桌子,吼她:「說完了沒有?自早到晚就是吵,哪家的姑娘像你這樣?」
季月突然靜了下來,睜著一雙明眸望他。
嫌她吵?是,她就知道,京城的姑娘個個端莊安靜,他心底的仙女,就像雁依盼那個樣子。
「我說過了,等我幾天,待朝中公事告一段落之後,我會帶你出門走走。現在先忍耐一下,別給我添亂。」他說,「現在我要吃飯。你今晚吃什麼?」
在門外等候順便偷聽的管家,此刻抓緊時機,俐落地現身傳話:「少爺,夫人說,若沒吃飯的話,過去她那邊吃吧。夫人有話跟少爺談。二夫人也在那邊。」
光想到他親娘跟姨娘要說的話,慕容開就沒胃口了。他搖頭,「我不去。就在這兒開飯。」
「可是夫人說——」
「我知道夫人說了什麼。我就是要在這兒吃飯!」他再度提高嗓門怒吼,「我講話沒人聽了嗎?是不是要我拿軍令出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眾人全說好似的跟他作對?
連季月都不例外,她還是站在他跟前,眼睜睜地瞪著他。小嘴兒緊抿,臉色很不友善。
慕容開更火大了。他累了煩了一天,她就不能乖乖的,善解人意的安撫他一下嗎?過來撒個嬌,親親他就好,或是給他一個甜美笑容,好像很開心看見他回來,這樣很難嗎?
一定要這樣兵戎相見,鬧翻天?
「你就不能把衣服穿好?」他開口了,口氣跟心情一般惡劣,「都來這些天了,底下人沒伺候好你,你也不肯學?難不成是學不會?」
這擺明了是找麻煩的口氣,要是過往,季月不撲上去一陣拳腳給他好看,那才真奇怪;不過這一回,她直挺挺地站在那兒,沒反應,也不開口。
是,她又吵又笨,什麼都不會,又長得奇怪,哪有京城閨秀、官家千金的端莊美麗模樣?
轉過身,季月低頭開始整理自己亂七八糟的衣裙。
她這麼不聲不響的,慕容開說不上是惱怒還是失落,只覺得更悶了。他粗聲道:「那帶子系錯了,先打開再重綁會不會?我看丫頭都綁得挺好的。」
她還是沒回頭,悶著頭與不擅長的衣帶搏鬥。拉扯得太用力,都打成死結了,她還是猛扯、猛扯——
看她那樣子,慕容開又是心疼,又是惱怒。他嘀咕著起身走過去,伸手就想幫忙,「你這個扯法,只會越扯越糟,讓我來。」
啪!
清脆聲響讓外面的丫頭全傻住。季姑娘居然、居然動手打了少爺!
慕容開手背挨了一記,其實不痛不癢,不過莫名其妙地,他被打了一下,反而心裡鬆動舒服了幾分。
這刁蠻姑娘,看他怎麼好好「整治」她!狠狠吵一架,再抓到床上狠狠啃她疼她一回,他心裡的悶氣一定可以好好發作一頓——
「別碰我。」她凜然道:「我自己會處理。」
別的不會,綁衣帶難道有多難?
「哼。」慕容開冷笑,「要我別碰你?那你當初就不該跟我來京城。」
說完,他已經迅速把人狠抱進懷裡,嘴也咬住了她玲瓏的耳垂。
她自然是不依,奮力掙扎;但怎麼掙得開慕容少將的箝制?三兩下就給轉正了,小嘴給封住,狠狠吮咬親吻,折騰得紅艷艷。
兩人糾纏了好一會兒,直到管家領著丫頭來開飯,才暫時分開。
怒氣煩悶都消解了幾分之後,慕容開這才坐下吃飯。他習慣了被伺候,坐下就吃。季月站在一旁,想幫忙也不對,不幫忙卻又是呆站,身份尷尬。管家和丫頭來來回回的,還不小心撞著了她幾次。
最後是慕容開看不下去,一把拉她過來坐在身旁。「傻站在那兒幹嘛?你不吃飯了?」
季月沒多講什麼,由著他拉她坐下。低垂眼眸依然純淨得像是西疆上的池水,映著天光,此刻飄過了一縷雲影。
☆☆☆
一日一日地,時光流逝。慕容開還是忙,沒什麼改變。
但季月慢慢的在轉變。她整個人靜下來了,不再鬧得天翻地覆。開始學穿衣、打扮、梳頭、戴花。大半時候練習發呆,吃飯時安安靜靜,令下人都鬆了一口氣。
慕容開也鬆了一口氣。在這時候,他真的需要這一點清靜。
第6章(2)
一早,薄薄晨光才漫上窗紙,慕容開悄悄起身準備上朝的時候,季月其實就醒了。但眼睏得緊,她只是翻了個身,模糊嘀咕了兩句。
溫熱的唇在她臉畔輕輕吻著,留戀屬於她的特殊氣息。和星夜需索無度的熱吻截然不同,卻都屬於同一個男人。
「別吵我,走開。」她迷迷糊糊地抱怨。
男人低低的笑聲在她耳際迴盪,「現下就要我走了?昨夜明明抱得好緊,還怨我老是不在家呢。」
「那是昨夜,我改變心意了。」
「你也該起身了,丫頭待會兒就要過來幫你梳妝。」慕容開坐在床沿,忍不住伸手撫摸她光裸渾圓的肩頭。
她懊惱地歎了一口氣,把被子拉高蒙住頭臉。
慕容開讚許地誇獎著她,「你近來乖多了,嬤嬤、丫頭說你進步很快,現在衣服都穿得挺好,也會自己選珠花戴了,還學繡花、彈琴。我就說嘛,這又不頂難,女人家都會的事,你哪可能學不會呢?」
季月還是不作聲。對他來說似乎天經地義,但在季月,卻是認真打起精神來努力觀察、努力學習之後的結果。
「我該走了,你再睡一會兒。」見她還是貪睡,慕容開硬是拉下了錦被,親親她的臉蛋之後,才甘願離去。
他現在放心多了。前一陣子果然是適應不佳、水土不服,才會一天到晚鬧得雞犬不寧。瞧瞧此刻,她不是過得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