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可是我跟她鬥,」桂鳳在嗓子眼裡說:「好像從來也沒贏過……」
馥容抿嘴笑。「這個額娘不必擔心,有我與小姑一起做您的軍師。」她把德嫻一併拉來參一腳。
「軍師?」桂鳳瞪大眼睛,一進岔了氣咳起來。
馥容藉機吩咐德嫻:「小姑,請您到外面吩咐丫頭,請姥姥送來額娘愛喝的甜茶與茶點,給額娘潤潤喉、順順氣。」剛才她與姥姥說過話,早已吩咐姥姥準備妥當。
「好,我這就去。」德嫻不疑有他,立即應道。
待德嫻出去了,馥容才低聲對婆婆說:「不僅如此,我們還要讓王爺學會尊重您。」在德嫻面前,她避開王爺的事。
桂鳳吸口氣。「尊……尊重我?」她眼珠已瞪得不能再大。
「對。」馥容點頭,很肯定地說。
桂鳳覺得自己快要不能喘氣了!
她嫁進王府已經三十年,從來沒想過讓丈夫『尊重』自己這回事。
而今天媳婦不過才寥寥數語,卻像當頭棒喝,一棒子打醒了她!提醒了她這三十年來應當去想,卻從來不想、更不敢去做的事!
「可是,這又要怎麼做呢?」桂鳳顫聲問,兩眼卻發光。
「要有步驟、有方法的做。」馥容微笑回答:「只要額娘願意配合,馥容有把握讓額娘在阿瑪心中的地位改觀,並且讓姨娘不敢再欺負您!」
「真、真的嗎?」桂鳳心動了。
「對。」馥容答行篤定。
「那你說我、我要怎麼配合你?」她的眼色不再那麼凌厲。
馥容微笑。「很簡單,額娘您先這麼做——」她對婆婆招手,然後附在婆婆耳邊說話。
桂鳳聽著,眼珠子越瞪越大……
「真的要這麼做嗎?!」桂鳳問看起來有點畏縮,可是眼中又充滿了躍躍欲試的神采。
「對,就是要這麼做。」馥容肯定地點頭。
「那、那我就試試看,聽你的好了!」桂鳳還想板著臉,保持婆婆的威嚴,但口氣已經放軟。
德嫻回屋的時候,馥容笑著對她招手:「小姑,你回來了?我與額娘已經想好對策了,你快過來聽!」
「對呀,嫻兒你快過來,我說給你聽!」桂鳳忽然變興奮,急著把媳婦的『計劃』告訴女兒。
「是。」德嫻連忙走過去坐到母親身邊。
「我告訴你,剛才容兒說啊……」
這是婆婆第一次喊自己『容兒』。
馥容臉上的笑容漸漸收斂,代之而起的是感動……
她知道自己的堅持沒有錯,婆婆已經開始接納自己。
* * *
回到渚水居前,馥容在路上問德嫻:「明日你有空嗎?」
「嫂嫂有事嗎?」德嫻問。
「我回門前跟你提過,我們要一起到火神廟附近逛逛,你還記得嗎?」
「記得。」德嫻點頭,事實上,她很期待這個約會。
「那麼明日你有空嗎?」她再問一遍。
「有。」
「好,那明日辰時,你在前院等我,我們一起到火神廟去。」
「去給火神爺爺上香嗎?」
馥容笑了。「是呀!」並且提醒她:「別忘了帶上你最得意的字。」
「嗯。」德嫻怔怔地看著嫂嫂的笑容非常迷人,連她都深深被迷住了。
***
午後,馥容回屋時,兆臣已經在房內。
見他已回房,她一怔。
「你今天……這麼早就回房?」她回想起車轎內發生的事……
遲疑著,她佇立在門前。
「過來。」他朝她伸手。
「我還得回廚房幫姥姥——」
「過來。」
他沉著眼,聲調更低。
她慢慢走過去,靠近時已被他一把攬住,扯進懷裡——
「怪了,你就這麼怕我?」他笑。
「不是怕你,是早上才……」她噤聲,臉紅,不語。
「才如何?」
「你不忙嗎?」她移轉題。
「當然忙。」他咧嘴。
「那麼,你不該這麼早回房,你應當在書房裡。」
「我這麼早回房,你驚喜?還是高興?」他問,邪氣的笑。
「這兩句話意思是一樣的。」她糾正他。「我得走了,不然姥姥忙著,我也閒不下來——」
「那麼,是驚喜也是高興了?」
「我不驚喜,也不高興。」她否認。
「那是什麼?」
「只有驚訝。因為你每晚都要忙至半夜才能回來,何況,為了陪我回門,你已經兩天不能處理公務,所以我想不到,今日你會這麼早就回房。」
「我說過今夜會趁早回房,你忘了?」
她雙頰暈出兩片紅霞。「我豈會去記你隨口說的話?」
「隨口?」他笑。「我對你『隨口』過?」
她答不上來,只好移轉話題。「你摟得太緊了!先放我下來,要不一會兒稟貞進屋,讓她瞧見了不太好……」
「如何不好?我們是夫妻,想怎麼樣便怎麼樣。」貼在她耳畔,他嗄聲道:「你已經是我的人,還怕羞嗎?」大掌在妻子身上游移起來。
她屏息,按住他的手。「你這麼早回房,就這麼待到明晨嗎?」她低聲問他,掩不住嬌羞。
他撇嘴,見她粉頰上的潮紅,眸子灰濁起來。「這是挑逗?」他啞聲問。
「當然不是。」她否認。
「那麼是邀請?」他握緊懷中的溫香軟玉。
「你明明知道不是!」慌忙拉起他的手,她嗔他一眼,臉更紅了。
他低笑。「還生我氣?」
她要走,他偏不放手。
強扯她過來,他拉她坐在腿上。
不安的扭臀,她想,她永遠也不會習慣坐在他的腿上。
「我不生氣。」她平靜地說:「你讓我走,我就不生氣。」
她認真的。
廚房時事情多得讓人暈頭轉向,她得去幫忙。
「要是不讓你走呢?」他瞇眼。
她凝眸看他,不知他是認真,或者,又是說著玩的,因為他手是緊的,可眼色卻是淡的。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她忘情地撫摩這張讓她看不透的俊臉……
他眸光微閃,忽然撒手。
「事實上,我回房正有事要對你說。」他道。
她愣了愣,悄悄收回手。「你想對我說什麼?」
「我公務確實忙碌,回門之後,恐怕不能每夜陪你。」
「為皇上效命是你職責所在,」她給丈夫一個笑容。「你不必特地對我解釋。」
「你不介意?」
「我不能跟皇上爭。」她說。
「真想爭,也未必不可以。」他撇嘴笑。
那動人的弧線,軟化了她的心。
「我不爭,因為辛苦的人是你。」她說,聲調已不自覺放柔。
他挑眉,凝眼看她。
「你為公務操勞,我……我心疼都來不及,怎麼會怪你呢?」咬著唇,她道出心事。
「心疼?」他撇嘴笑。
她垂眸,輕聲說:「我聽阿瑪說過,皇上十分看重你。可也因為如此,你的事向來比任何人都多,可你不怕多、不怕繁重,皇上交代的事,你全都一肩挑下來。」她抬眸對住丈夫的眼睛。「我承認,對於這樣的你,我是心疼,是憐惜……」
心疼?憐惜?
他笑臉凍結。
未曾想,會有女人對他說出這樣的話。
「記不記得?你說過我夜裡會踢被?」她伸手,繼續剛才未完成的渴望,邊撫摩著他英俊的臉孔,邊柔聲說:「自那時起,我半夜便警醒著,還想著待天一亮要做一個喚醒丈夫的賢妻。可我卻發現,原來自己還是不夠警醒、還是貪睡了,因為每一回我夜半醒來時,總發現你早已不在炕上,原來每一個晚上到了中夜你就下炕,前往書房辦公務去了。」
那柔軟的小手,將他從怔忡中喚醒。
「你發現了?」他低道。
嗓音出乎他預料的瘖啞。
「發現好一陣子了。」她的手肆虐到了他的發。
他握住她,那太溫柔的手,燙到了他。
「所以,我說心疼,這是認真的。」她柔聲對他說:「我不要你再擔心府裡的事務。我們說好,你主外,我主內。雖然,現在我還不能讓額娘與小姑立刻喜歡我,但是請你放心,往後我會對她們更好,努力讓她們喜歡我;我也會更盡力侍候老祖宗與阿瑪,讓他們每天都過得快樂、幸福。」話說完,她投入丈夫懷中。
她歎息,不再與他嘔氣,因為他是她的丈夫。
「對我敞開心扉,不怕我負心?」斂著眼,他啞聲問。
「你會嗎?」她抬眸凝視他。
「你怕?」
半晌,她點頭。「我承認,我怕。」
他沉眼,眸子低低斂下。
「但是,就算再怕,我也不會要求你的許諾。」她輕聲說。
「為什麼?」他眸子略閃。
原以為,她就要如一般女子,開口求他了。
「因為,世上沒有可以實現的許諾。」
她的淡然,讓他執著了。
「所以,我不要你說。」
「什麼意思?」
「因為你一定做不到。」她笑。
「你,認為我做不到?」他眸裡驟然點了一把火。
「別誤會我的意思,因為這世上,沒有能做到的天長地久的承諾。」她說,笑容有一絲美麗的輕愁。「就算是這世上最相愛的夫妻也一樣,即使不生離,也總有一天要死別。」
「至少,你可以要求我承諾,不必生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