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晉她關在房內,已經一天一夜沒有出門了。」桑達海只好實話實說。
聽到總管的回答,馥容抬眼望向丈夫。
「原因是什麼?」兆臣問,眼色很沉。
「這個……」桑達海又遲疑了。
「有話直說。」
「庶。」桑達海答:「昨日王爺要側福晉陪著出京,福晉主動提出要跟隨,王爺卻拒絕,為了此事,福晉與王爺……就這麼鬧起來了。」
第一回聽見這樣的事,馥容她驚訝。
兆臣沉默。
桑達海話已說完,主子卻一直不發話,他只好接下說:「因為如此,德嫻格格也只好留在屋內陪伴福晉。」
「我看,我先去看額娘好了。」馥容主動對丈夫說。
他回頭,淡聲答:「你現在去,額娘只會把氣出在你身上。」
「我不在乎,這是我應該做的。」她不但這麼對他說,而且還告訴他:「你先不要出面,讓我去,我有辦法安撫額娘。」
「這麼有自信?」
「對,因為我是女人,我瞭解額娘的心。」她說。
他凝望她片刻。「好,我讓你先去見額娘。」
得到他允諾,她露出笑顏。「我這就去——」
他忽然將她扯入懷中。
她嚇住。「你,你快放手,這裡還有桑總管……」
「他看不見。」他居然這樣回答。
「你怎麼能這樣說!」馥容吸口氣,丈夫的回答讓她感到不可思議,對桑總管更是深感抱歉。
他笑。「不信你自己問他,看見了什麼?」
「奴才什麼都沒看見!」桑達海竟然不問自答。
親耳聽見桑總管這麼答,讓她更羞愧!
等她慌忙回頭去看,才發現桑達海不知何時,已轉身背對兩人。
他當然什麼都看不見!
可就因為如此,馥容覺得更難堪。「你太過分了!」她輕斥丈夫。
「我只想提醒你,」他笑,握緊纖腰。「倘若額娘給你氣受,到時別哭著來找我。」
她一愣。「我才不會!」
「不會就好。」他放手。「現在,去吧!」沉聲喝令。
馥容退了兩步。
「見額娘之前,先回屋換件衣裳再見額娘,」他低笑,懶洋洋提醒:「別讓額娘嗅出什麼不對勁了。」一語雙關。
她一窒,臉蛋漲紅。「稟貞,快跟我來。」喚來自己的婢女,她匆匆離開丈夫。
凝望妻子的背影,兆臣笑容收斂,眼色轉沉。
剛才,他竟然沉醉了?
指上還留存有她身子那雪艷凝脂、滑膩的觸感。
這算什麼?
本來要推開她,卻讓她貼得更近。
這樣的事,他不容再發生第二回。
「爺?」桑達海已轉身走近他的爺,低聲道:「衛濟吉回府了。」
他回神,沉聲問:「人在哪裡?」
「書房,已在屋內等爺一上午。」
兆臣立即轉身往書房去。
桑達海與敬賢對視一眼,便機靈地跟在主子身後,一道往書房而去。
* * *
馥容先回渚水居換過衣裳,在這個時候她也沒浪費時間,先喚稟貞請來姥姥,問清楚二老爭執的原因,原來是王爺想攜姨娘離京遠遊,卻未邀妻子同往,福晉心裡不痛快,夫妻因此發生口角,加上姨娘在王爺耳邊說閒話,哭訴自己全心全意服侍姐姐、尊重姐姐,可是福晉卻不關心兆祥,導致府內下人不尊重他們母子,王爺與福晉口角時提出此事,責怪福晉的不是,把福晉氣得半死,夫妻倆的口角加劇,轉為爭執,最後王爺丟下妻子不管,隔日照原定計劃帶姨娘離京。
明白事情原由後,馥容才趕往桂香園。
「你來做什麼!」桂鳳見到媳婦,第一句話就沒有好氣。
她並未因媳婦一回府就前來探望而高興,心情反而更差。
德嫻在一旁,見母親對嫂嫂的態度如此,顯得有些坐立難安。
「額娘,我是來看您的。」馥容不以為忤,臉上反而堆滿笑容,柔聲對桂鳳說話。
「我很好,不需要你來看!」桂鳳冷聲道。
因心情不佳,她的態度比以前更差。
「額娘,您別這樣,嫂嫂是好意。」德嫻忍不住,細聲地提醒母親。
「不管好意還是壞意,讓我清淨一點我會更感謝她,我呀,不必人家虛情假意的特地來看我!」桂鳳對著女兒說話,但這話卻是說給馥容聽的。
馥容也知道婆婆說這些話是針對自己而來,但是她已經下定決心,要改善婆婆與自己的關係,所以她未將這些話放在心上。
但是婆婆的態度非常強硬,她知道,就算自己身段放得再軟也沒有用,只會收到更多冷言冷語。
她決定換個方式。
「我聽府裡的家人說,昨日您與阿瑪,因為姨娘發生爭執了,是嗎?」她凝視婆婆,直言不諱。
桂鳳的臉色變了。
德嫻屏住氣,暗暗對馥容搖頭,提醒她別提這事。
馥容對德嫻的警告視而不見,反而繼續往下說:「額娘,媳婦覺得,這件事您做得實在不聰明。」
德嫻倒吸口氣。
「不聰明?」桂鳳發作了。「你說什麼?!你做人家的媳婦,竟然敢指責婆婆的不是?!」
「媳婦並非指責您的不是,而是想勸告額娘——」
「我不必你勸告!」桂鳳氣得發抖。「你以為你是什麼身份?你有資格『勸告』我嗎?你給我走,現在就給我出去!」
德嫻連忙給母親拍背順氣。
馥容站在原地,並未走開。
「倘若我現在就走等到阿瑪回府之後,您的處境仍然一樣,屆時您只會更生氣、更不高興。」
「我的『處境』又怎麼樣?!」桂鳳突然大聲咆哮,一點都不像個富貴福晉,反倒像極了街上的潑婦!因為媳婦的話戳到她心裡最深的痛,氣得她咬牙切齒,不顧形象地伸手指著媳婦的鼻子責問:「你、你又想說什麼?你乾脆直接說出來把我活活氣死,成全我兒子做個不孝子、你就做個不孝媳好了!」
桂鳳氣得全身發抖。
德嫻一直以眼神暗示馥容,不要再說了。
見到婆婆這麼激動,馥容稍微停頓了一會兒,然後將語調放得更柔軟,繼續往下說:「媳婦明白,今天讓額娘生氣的人應當是姨娘,不是馥容。」
桂鳳的眼珠瞪得很大,她用怨恨的眼神瞪視馥容。
「嫂嫂,您別再說了。」德嫻好擔心,這實在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她見暗示無用,只好開口細聲『明示』。
但馥容卻像是沒看見一樣,凝視著婆婆正色道:「還有,這件事媳婦要說句公道話,馥容認為,阿瑪的行為也不太對。」
這話把德嫻愣住,也讓桂鳳暫時把眼神收回,只是她的神色仍然嚴厲。
見婆婆神色稍緩,馥容柔聲往下說:「額娘,您是大福晉,您的地位在府內是不可動搖的,這一點不僅祖奶奶認可,下人們都尊崇,連阿瑪自己心底也很清楚。」
桂鳳眼神發直,表情怔忡起來。
「但是阿瑪這回沒有尊重您,離京遠遊卻未先邀您同往,這確實是阿瑪不對的地方。」她婉轉地接下說:「但是,倘若您因此與阿瑪爭吵,那麼您心裡雖然有委屈,可是在外人眼中看來,不對的人就變成您了。」
「我根本就不想跟他吵!」桂鳳忿忿地道:「要不是玉鑾在王爺身邊說那些瞎話,我根本懶得跟那個人吵!」夫妻這麼多年,桂鳳早就看破了。
「媳婦明白,所以媳婦剛才說,您是與姨娘生氣。」馥容柔聲說:「但是,您與姨娘生氣,其實是將自己放在與她一樣的位置上了。」
桂鳳啞口無言。
馥容繼續往下說:「倘若您生氣能夠得到益處的話,那也無妨,可您只是自己生悶氣,還因此與阿瑪爭執,結果難過的人是您自己,姨娘只是哭泣而已,卻因此得到阿瑪的歡心,請您仔細想一想,這其中的差別是什麼?您與阿瑪爭吵,對您有利嗎?」
桂鳳怔怔地發愣。
德嫻也愣著了,半晌後回頭對母親說:「額娘,嫂嫂說的話,聽起來很有道理。」
「我、」桂鳳聲量變小了,吶吶地道:「我也沒說她的沒道理呀!」
馥容笑了笑,嚴肅地分析:「所以,這件事歸根究底,一是阿瑪對您不夠尊重,二是姨娘暗中使心眼,讓您受了委屈。」
「對!她那個人就是這樣,兩面三刀!」因為媳婦站在自己的立場設想,桂鳳開始認同媳婦的話。「她表面對我笑,回頭就在王爺面前暗地裡戳我一刀,連在老祖宗面前也是這樣!有時候我真的好恨她!」
「媳婦明白額娘的委屈,」馥容趁婆婆話頭放軟的時候,很自然地走上前坐在婆婆身畔,與小姑兩人一起倚著『額娘』說話。「所以我們要想方設法治她,讓她懂規矩,明白誰才是這府裡的主事。」
「治她?」桂鳳瞪大眼睛,瞪住媳婦。「你是說,治玉鑾嗎?」
「對。」馥容對婆婆微笑點頭。「因為她對您有心眼、會使暗招,所以您就要精明起來,讓她再也不敢瞧不起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