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阮丹荷來到了荷池,想到了八年後再見雷之亦就是在這荷池。
她不想見田亦,除了他與雷之亦相似的氣質,再者就是她不想見到田亦後,會想到他收藏起來的那支木簪。
棄物堆?當年雷之亦由她手中搶走簪子時當寶一樣的插在發上,還有意無意的宣揚那是她送的簪子,一回到天莊他就將它丟棄了嗎?
阮丹荷不會錯認,那簪子雖是在市集買來的普通簪子,但陶珠是她特地選的,結也是她親自打的,這天底下不會有第二支。
當年雷之亦搶走了她的簪子,她雖常腹誹他,但當雷之亦把簪子插上時她還是很開心,沒想到,不但她只是供他玩樂的對象,連她送的簪都只是棄物……
她和衣投入水中,任憑自己沉入池底,她恨自己為什麼受了八年前那樣的對待後還要這麼記著那個人,如此自殘……
突然間,她被拉出了水面,還來不及看清楚是誰拉她就被丟在池邊,拍打著她的臉,她的背被摔痛了,臉也被打痛了,定睛一看,竟是雷之亦,又是他!
「丹荷、丹荷,你沒事吧!」
「誰准你這麼叫我,我跟你很熟嗎?」
「你……」雷之亦不敢置信自己竟會如此失態。
那天阮丹荷看了那支簪子就匆忙離開,臉色異常,讓他十分擔心,可是他受了毒傷大哥不肯讓他下床。今日好不容易身體舒服了些想到天市院去授課,卻發現她向雷以欽告假。
他擔心她出事,擔心紀家還沒放棄,一授課結束也不管園子裡那些孩子們還嘰嘰喳喳圍著他,就草草結束課程打算來荷居找她,但田亦沒有來過荷居,所以他換回雷之亦的裝扮來此,沒想到一到這裡竟看見沉在池子裡的阮丹荷,水面上連她呼吸產生的水泡都沒有,在誤以為她溺斃在池子裡的震驚之下,他失態了,怒吼著,「下回不准再這麼做!」
「我不會那麼容易死!」
「誰說不會!人命很脆弱,你懂什麼!」她讓他想起了那個夢,夢中有一個女孩拚了自己的性命救他,但她卻失去了性命,那個夢每回想起就讓他心痛,好似是他真實的遭遇一般,一個前一刻還活蹦亂跳的小女娃,下一刻就在他懷中沒了氣息,人命很脆弱的,玩不起。
被他一吼,阮丹荷也楞住了,他的表情不是假裝,他是真的很生氣、真的在為她擔心,她只是推開他,想站起身卻絆了一下,幸虧雷之亦及時幫她穩住身體。
「丹荷小心。」
「別這麼稱呼我,我們沒有讓你這麼稱呼我的關係。」
「我擔心你。」
他明明不記得她了,就算記得,過去的他可沒對她如此執著,莫非雷之亦也和那些上門提親的公子哥一樣,看上的都是這張臉。
「如果我沒生得這張臉,你還要我?」
雷之亦知道有太多阮丹荷不想要的姻緣糾纏著她,而且多是為了她的美貌而來,所以她不信有真心,但雷之亦偽裝了八年,說了八年的謊言,如今他最不想做的就是繼續說謊,至少讓他在阮丹荷面前,別再偽裝了吧!
「丹荷,老實說你的容貌的確吸引我,但初次見面讓我停下腳步想認識你的,卻是你那笑得好似在悲泣的笑聲。」
「你……」
「丹荷,我想讓你真的笑出聲音,不是勉強、不是假裝。」他用田亦的身份讓阮丹荷露出幾次真心的笑容後,他發現自己變貪心了,他不想看阮丹荷傷心的表情,只想看著她笑。「我不否認如果不是因為你的容貌,我不會說想得到你,但你仍然是不同的,我從沒有被拒絕過後還堅持不放棄的。」
這一句話倒是讓阮丹荷楞了住,是啊!堂堂雷三公子,不用巴著一個不服從的女人,太不符合他的身份了。
但阮丹荷沒有改變心意,她無法再相信雷之亦,尤其在發現田亦真的與雷之亦有關聯之後。
田亦語氣中撿到木簪的富貴地方分明就是天莊,既然田亦來自天莊,雷之亦又偷偷來到臨析城,她很難不去猜測雷之亦有什麼不好的意圖。「雷三公子,我們別玩遊戲了,你來臨析城到底有什麼目的?你派田亦混進天市院又是為了什麼?」
「你認得我?」
「早在第一次見到你就認出你了。」
「對於我看得見,你沒有任何疑問?」
「那又如何?我知道你是為了躲避有心人,刻意偽裝失明。」
雷之亦失算了,那日他來到荷居沒有偽裝失明,是因為他沒想到無意間遇上的人竟識得他。「為什麼覺得我對天市院有意圖?」
「你派了田亦混進來不是嗎?」
她怎麼會猜到了田亦與他有關?雷之亦錯愕,但並沒有打算對她全數吐實,他來到臨析城這段日子,的確沒有發現天市院暗中圖謀天莊所屬的產業,進入天市院授課後,也發現雷以欽雖然打算讓天市院的經濟獨立不仰賴天莊相助,但對天莊授權的產業倒也維護得盡心盡力。
「丹荷,既知我是雷之亦,就該明白天莊家主的權力爭奪已花費了我所有心思,我實在沒必要對近百里外的天市院有什麼不良企圖?我如今……是分身乏術。」
阮丹荷不想擔心雷之亦,但當他是歎息一般的說出這句話,還是讓她不及深思,身子、嘴巴自己做了反應。
「你都已經偽裝眼盲,還在鬼門關前走一遭了,有心人還沒放棄?」八年前她幾乎用自己的性命才救下雷之亦,這八年來他還是沒有脫離危險?她以為他被帶回天莊,是因為找到幕後黑手了。
鬼門關前走一回?是指他在狩獵時遭遇伏擊嗎?阮丹荷竟連這事也知道?
「八年前的確抓到了一些行兇之人,不過都是拿錢辦事的殺手,沒抓到幕後主使,不過八年來的確再沒有暗殺的事情。」
原來是這樣,他才去了天莊,一去再無聲息,因為他已經不需要到天市院避禍了,所以他一回去就這麼久,久到忘了她。
思及此,她又握緊拳頭。「不管你到臨析城做什麼,我不相信你對天市院沒有意圖。」他還沒解釋田亦的事不是嗎?
見她剛剛才卸下的防備,一下子又武裝起來,雷之亦無奈。他能把天市院怎麼樣?雖然天市院依附天莊生存,但天莊也需靠雷氏旁支在全國各地的勢力互相依存,天莊他要,紫微、太微、天市三個旁支自然不能損。
「你既知我是誰,就知我想要天莊家主之位,毀了天市院不是自毀長城嗎?」
他說得有理,倒讓阮丹荷一時無言了,她眼睜睜的看著雷之亦走近她,對她說:「冷嗎?」
雷之亦想褪去外衣為她披上,阮丹荷偏過臉推開了他的手。「田亦真與你無關?」
「為什麼認為田亦與我有關?」
「你不說無妨,我會查,請你別再來荷居了,男女有別。」
「即使我說我想要你,你對我都沒有一點動心?」
阮丹荷說了一個更令她心痛的事實,「天莊雖在幾十里外,但並不是全然封鎖了消息,你選的未婚妻怎麼辦?我雖是奴僕之女,但我從不甘心當妾,更何況你才見過我兩次,就這麼肯定你要我?」
「未婚妻不是我挑的,是我祖父挑的。」
阮丹荷的內心是矛盾的,她希望雷之亦承諾他不要羅雪真只要她,不會委屈她當妾,但他並沒有承諾。
可如果雷之亦真的承諾了,她又會想,如果她真的跟他回天莊去了,萬一有朝一日又出現一個更能吸引雷之亦的人,他是不是也能如此輕易的厭棄了她?
她是自小就戀慕著他,但她想要的絕對不是這樣的關係。
「我不可能成為你的女人。」
「除非你已經是別人的女人,否則我就有機會得到你。」
他非得如此才肯放棄嗎?阮丹荷不知道為什麼,此刻腦海竟出現了田亦,她隨意的撒了謊,「我的確是別人的女人,你沒聽說我打算嫁給田亦了嗎?」
雷之亦明顯一楞,怎麼突然提起了田亦?他可不記得田亦給過她這樣的表示。
「為什麼是田亦?」
「是啊!你的眼線與我是這樣的關係,他怎麼沒告訴你呢?」
「我沒派什麼眼線。」
「三公子,田亦的身上帶著只會出現在天莊的東西,我肯定他來自天莊。」
他身上有什麼天莊的東西?他裝扮全換了,不可能有天莊的東西。「我天莊廣納門客,或許是田亦曾去過天莊也不一定。」
這個說法讓阮丹荷也猶豫了……但話已出口,不管田亦是不是眼線,他都成了她的借口,拒絕雷之亦的借口。
「或許真是你說的這樣,但那已經不重要了,我今生不會成為你的女人。」
「如果有一天田亦消失了呢?」田亦終究只是他的一個身份,這女人真嫁給田亦也只是嫁給一個不存在的人。
阮丹荷心一驚,瞪視著雷之亦。「你想對田公子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