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冷在這裡淋雨,當心感冒。」小九如影子立在他身後,用一種制式的口氣關心。
制式,就是不帶任何感情,純粹只是因為責任義務。
這也是他最痛恨的口氣。
「走開,別來煩我。」他冷斥。
「哎,闊別一年多,你怎麼可以這樣對待『姊姊』呢?絕世。」小九嘴角輕勾,故意去踩他心中的地雷。
果然,他霍然回頭,美麗得令人盲目的臉上燃著怒火,有如發亮的寶石般,更顯得璀璨。
啊!她真懷念這張含怒的絕色臉孔啊!
說來也許好笑,她覺得絕世最漂亮的時候就是生氣的時候,所以從小到大常常惹他生氣,就只為看他蹙眉發飆。
這是什麼見鬼的犯賤心態?小九在心裡自嘲。
「姊姊?你還真以為你是東方家的人?」他森然譏諷。
「嗯,就算不是,好歹也是你的『同命人』啊!」她更不要命地往禁區衝撞。
氣吧!氣吧!爆發吧!
「你夠了沒?別再用什麼『同命人』想和我牽扯在一起,你是你,我是我,我們根本不同命!」他勃然怒喝,伸手揪住她的領口,兩顆眼珠子像火琉璃般燒著紅焰,襯著玉肌如雪,明艷逼人。
太美了……
她屏息地瞇起眼,胸口悸動著。
東方家的男人個個美得不像話,大哥東方風華美得出塵,二哥東方天驕美得俊昂,三哥東方傾國美得冶魅,而他……
他則美得野性而猖狂!
就像只稀有珍獸,披著人皮混入了人間,那雙黑鑽般的眼瞳,時時閃著殺戮的光芒,以及噬血的渴望。
美麗而危險,就是她對他下的註解。
只可惜,這隻野獸討厭自己的美麗,甚至到了想毀了容貌的地步。
所以,如果想徹底激怒他,只要說這句話——
「你真的好美啊!絕世,愈生氣愈美。」她很心機地說完,然後等著美人飆怒。
如她所料,東方絕世嬌容瞬間變色,從美人化為食人魑魅,恨不得將她撕碎。
他揪住她的領口,厲喝聲從森然白牙中進出:「你找死!」
「呵……」她眼睛彎起,不但不怕,反而笑了。「你還是老樣子。」
認識他十六年了,他都沒變呢!真有趣……
有那麼一瞬,東方絕世真的好想朝她那可惡的臉上揍一拳,把她那帶點惡意的挑釁笑臉打碎。
可是,當他的視線瞥過她從右眼下方劃到耳際的那道彎月形疤痕,胸口的怒氣陡地化為一團纍纍的糾結,梗磨著他的心。
那道疤是把刀,自從九年前出現在她臉上,就成了她對付他的最佳武器。
她不須出手,只要秀出疤痕,她就贏了。
擰著俊眉,他暗咒一聲,憤然推開她,冷聲斥道:「離我遠一點,免得我不小心失手打死你。」
小九退了一步,噗哧一笑:「這句話你從小說到大,不膩啊?」
他臭著臉,死瞪著她。
全世界只有她敢在他面前亂笑,shit!
「真想打我就打啊!一直只說不動,我也等得很辛苦呢!」她說著反而湊近,揚起頭,伸長脖子,道:「來吧!打死我啊!快啊!」
「你……」氣結地瞪著這張看了十六年的臉蛋,他真納悶,自己怎能忍這麼久而沒把她打死?
「怎麼不動手?快啊!」她惡劣一笑,更加催促著。
「你還真以為我不會殺你嗎?」他咬牙,手已伸入口袋握住了蝴蝶刀。
「是啊,你根本不會殺我,因為你始終以為你欠我一條命。」她挪揄。
「你……」他再次氣結。
這混帳明知他的想法,還一直逗弄挑釁,她的劣根性早晚會替她惹來殺身之禍。
當然,第一個要殺她的肯定是他。
「其實你真的不須在意,那年我替你擋一刀,本來就是我該做的,這就是『替死鬼』的責任啊!」她在笑,但說出的話字字綁了利刃。
他麗容微沉,眼眸陰鷥。
大家都以為小九個性開朗活潑,忠心耿耿,但這其實只是她的面具,只有他知道,她一直恨著東方家,也恨著他。
明明恨著,卻又陰險地扮著笑臉,那種偽善,比暗箭還要傷人。
「少自以為是了,你有什麼資格當我的替死鬼?」他冷冷地道。
「哎,真過分耶,你看看我這裡,這裡,還有這裡……」她拉高兩手衣袖,指著手肘、手腕,還有脖子上好幾處的小疤嚷著:「看到沒?這都是為你受的傷!這是九歲時為了救你跌進水溝。這是十歲時為你到樹上摘果子摔下來。這是十一歲時幫你和人打架。這是十二歲……」
「夠了,煩不煩哪?那些爛疤有什麼好看的?」他蹙著眉心,轉身走開,才懶得看她那一身的傷。
一身……為他受的傷。
或者,被那個算命的瞎濛濛中,他小時候還真的多災多難,不過,大部分的災難和他的個性有關,奶奶就說他是魔神轉生,從小就凶悍惡煞,白目的,打;看不慣的,打;不爽的,打;受不了的,打;欠扁的,要打;該死的,更不能不打。
天天打架鬧事,身為保鑣的小九當然第一個遭殃,如果再加上他故意惡整她,她身上的疤要少才有鬼。
只是,十三歲那次綁架事件,她為了保護他,被砍了兩刀,一刀在背上,另一刀,則在臉上。
那個重創,差點要了她的小命,雖然後來從鬼門關被救了回來,但卻在她臉上身上都留下了無法抹滅的記號。
要說不愧疚是騙人的,但愧疚中有著更多的氣恨,因為這麼一來,他等於虧欠了她什麼永遠還不了的債,那種感覺……真是爛透了!
「喂喂,絕世,我話還沒說完呢!」小九連忙嚷嚷。
「別再東拉西扯,有事報告就說,沒事就滾。」他腳步不停,惡斥著。
見他氣沖沖,小九抿著唇,把袖子拉下,笑著跟上來。
「真是的,脾氣還是那麼壞,下個月就要二十二歲了,就不能成熟點嗎?啊,對了,你看咱們倆要不要一起開個生日派對好好慶祝一下……」
他真的快要爆了,倏地站定,用一種耐性已到極限的眼神瞪她。
明知他最討厭過生日,她還敢說?真是找死。
「好好好,說重點,說重點。」她知道,他快翻臉了,最好見好就收,再鬧下去,可真的要見血了。
於是,她神色一正,改以公事口吻:「第一件事,十二的空缺得找個人補上,雖然二哥沒心情挑新保鑣,但他和黑靖出門還是得有人保護。」
小九很有架勢地報告著,儼然東方狼的經紀人似的。
這其實都是有來由的,名義上,她算是東方家的人,可事實上,她卻一直和東方狼們生活在一起,從仇義認了她當徒弟那天起,她就加入東方狼,成了東方狼裡年紀最小的一員。
最小,卻也最特殊。
她的身份介於東方家與東方狼主僕之間,無法區隔,當年十一就開玩笑地說她等於是東方狼裡地位最高的人,加上她名叫「小九」,因此大家跟著起哄,把排名自動往下移,由她當頭,從九開始排起……
哼,那群狼簡直把她給寵上天了,連仇總管都不管,任由小九在東方狼裡作威作福,演變成到現在她倒成了東方狼裡的老大。
東方絕世每每想到此,心頭就很不爽。
「讓十五到二十比武一下,誰身手最強誰遞補。」他簡扼地決策。
在外人眼中,東方四少都是東方狼的狼王,但事實上,真正管理著東方狼的卻是東方絕世,他專職整個東方家族的「安全」,之前趙慕賢以為他夜夜出遊,其實是出巡,夜巡,早已是他的工作,而他也勝任得很愉快。
主要原因,聽說是揍人可以揍得名正言順。
「第二件事,三哥和聞知來雖然醒了,但身體太虛弱,奶奶想讓他們到山上靜養,但我覺得目前情況還不怎麼安全,最好還是留在東方居比較妥當……」
「情況不安全?你是指前陣子在東方居附近徘徊的幾個垃圾?」他眉一挑。
「對。」唉!他這張嘴就從不會說好話嗎?小九歎氣。
「查清楚來歷了嗎?」
「還沒。」
「狼群都在幹嘛?」他美麗的眼眸一瞪。
「大家才送走十二,加上三哥的事,心和身體都累了,讓大家休息一下吧!」小九對失去十二叔這件事,心情到現在也還沒平復。
「再休息下去心都要鈍惰了,現在大家最需要的就是振奮,狼只有在攻擊時才有精神,你不懂嗎?」他嚴厲地道。
「是——我懂——」她怎能不懂,當他的影子十六年了,這個細胞裡只裝了殺戮和炸藥的美男,活著的目的大概只有打打殺殺而已。
「幹嘛拉長音?還有,你那是什麼表情?」他不悅地瞪她。
「咦?我有什麼表情嗎?我的臉本來就長這樣啊!」她裝無辜地眨眨眼。
他忍住氣,隨即怒道:「還有事嗎?」
啊,他忍住怒火的樣子也好好看哪……
她暗笑著,搖搖頭:「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