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呢?」她無可無不可的反問。
「所以什麼?」
「這尊貴無比的人,是長了三顆眼睛還是兩張嘴?待少主大人回來,可得好好與我分說分說,讓我長點知識。」說完,她背過雲曜,又去翻他書案上的信件。
雲曜頗有些無奈的看著她。
自從她幫忙處理盜賣鐵礦的事情後,這些年來,璇璣閣的大小事,他對她無一隱瞞,除了他和瀚弟的身世之外。
他不但教會她朝中錯綜複雜的關係,也讓她參詳定計,她沒有一次令他失望。
如此諸葛之才,若能成為一國之後再好不過,可惜瀚弟已經成親,妻子何貞靜還是他親自挑選、由秋品謙向皇上推薦的。
何氏之父何湛為四品大員,沒有外家助力,不會在太子跟前惹眼,但何湛是個有才有能、剛正不阿的,日後定會有大造化。
而何貞靜溫良恭儉、賢良淑德,且有見識,並非膽小怯懦之人,這樣的女子堪為皇后。
即使最後結果不能如他所想,無法將瀚弟推上那至尊之位,待他不在了,若染染能與瀚弟結同心,她必能助瀚弟一臂之力,而瀚弟也定能護她周全。
雲曜輕歎,「梁梓雅之事,事出突然,誰也沒想到。」
「可不是嘛。」染染很敷衍的附和。
都說女人心眼小,她還自詡是個心寬的,可是光想到梁梓雅是梁梓潮的雙胞胎妹妹,她的心就寬不起來。
雖然太子很爛,可她依舊不明白,為什麼雲曜非得挑選梁梓瀚,難道沒有別的皇子堪用?雖然五皇子不出色,但比起太子,也不算太壞,只是身子弱一點,可人家贏在年紀,好歹五皇子三十三歲了,閱歷比十八歲的少年來得多,何況正常的十八歲少男平常都在做什麼,刷手機'搞初戀、準備考大學唄,讓這樣的人來主導國家未來發展,她連想都不敢想。
雖然梁梓瀚打了不少成功戰役,令人刮目相看,只不過有梁梓雅這個妹妹,讓他的分數直接扣到不及格邊界。
「染染,別鬧脾氣,陪我走一趟吧。」雲曜好言道。
「不去。」
「給個好理由。」
「我怕碰見公主大大。」
「放心,我與八皇子見面,除心腹之外,不會有別人。」
「沒有公主大大,還有婢女小小,再不還有宮娥姑姑,咱們家少主一副好樣貌,誰曉得出門還要沾多少腥兒回來,染染膽子小,怕又遭波及。」
沒錯,染染就是在生氣吃醋,他們相處多年,她都還沒在他身上烙下標記,載明「蘇氏專用」呢,梁梓雅就搶上來貼標籤,當她是死的嗎?對那個梁梓瀚,她是遷怒遷定了!
「染染是在怨我?」
「豈敢。」說著,啪一聲,她把書給闔上,拉著小翔往外走去。
最終,雲曜還是沒能帶染染一同來到靖王府。
雲曜看著熟悉的靖王府,這裡的一草一木和記憶中的一模一樣,只是前世瀚弟沒有封王,府門掛著的牌匾是八皇子府而非靖王府,隨著傅珩的引領,他走進潮弟的書房。
還是有些不同,前世瀚弟的書房裡只有書墨香,而這一世,書房裡多了幾柄刀劍陳列,牆上還掛著弓弩,而書架上除了治世寶典,還有各種兵書,以及他費心搜羅來的風情遊記及孤本。
沒錯,他想明白了,授之以魚不如授之以漁,這個江山早晚是瀚弟的,瀚弟必須要能面對各種困難,既然他無法把這些磨難排除在瀚弟的生命之外,他能做的,就是幫助瀚弟變得更強大。
感受到身後的動靜,雲曜轉過身,他先看見的是風、霜、雨、雪四人。
她們上前,一股腦兒的跪在雲曜身前。
他急忙扶起四人,說道:「這些年辛苦你們了,瀚弟能有今日,四位厥功至偉。」
她們想念璇璣閣、想念擎天嶺上的老友,她們有滿肚子的話想對少主說,但小少爺還站在門邊,她們只好暫時按捺下滿心激動,退到一旁,讓兩兄弟好好敘話。
梁梓瀚終於見到哥哥了,此時此刻,兩人內心都是波濤洶湧。
梁梓瀚緊緊盯著大哥,沒錯,就是他夢裡的模樣,就是他想像的模樣,就是他日思夜想的模樣。
這是他們兄弟倆第一次見面,可卻像是熟悉了千百年似的,彷彿無須任何人說明,即便是站在街上,即便身邊往來者眾,他也會一眼就認出來,他是自己的哥哥。
他是個敏感孩子,能輕易發覺別人的善意或敵意,因此他和風霜雨雪四位姑姑分外親近,他很清楚,她們是自己可以倚重之人。
十二歲那年,他被母妃突如其來的狠戾嚇到,在那之後,好幾次他差點兒受害。
他試探地把事情捅到母妃跟前,央求她為自己作主,沒想到她只淡淡的說是皇后下的手,並且告訴他,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那天起,他便時刻小心,心存懷疑,下手的到底是皇后還是母妃?
直到風姑姑端來一碗湯藥,告訴他,只要喝下,昏昏沉沉病上十天後,他就可以知道所有答案,他毫不遲疑地仰頭把湯藥一口飲盡,那是因為信任,他相信四位姑姑絕對不會坑害自己。
然後他生病了,不斷發燒、不斷嘔吐,所有人都以為他挺不過來,父皇大怒,母妃卻連管都不想管,若非父皇眼睜睜看著,她怕是會把御醫阻隔在外。
趁著那次,風姑姑把他屋裡的人從上到下清理一遍。
他清醒的那個夜晚,他喝下一碗鮑魚粥,四位姑姑守在他的床前,告訴他一個很長的故事。
正是那一夜,他知道自己的使命,於是他脫胎換骨,他不再張揚智慧,他學會裝傻隱忍。
他白天貪睡,深夜苦讀,從密道進來的師父,夜夜陪他熬著,早在他六歲那年,風姑姑就帶著他練武,但從那時起,他更加自勵刻苦。
十四歲出宮立府,他執意要隨軍歷練,皇上驚訝、麗妃樂觀其成,大概是以為他會戰死在沙場上,那麼她做過的事,便不會有人知曉。、
他清楚哥哥為自己做過多少事,若是沒有哥哥的謀略策劃與糧草、軍餉,他根本無法打勝仗。
每次接到哥哥的來信,看著信中的謀略與教導,他總是心生敬佩,這樣的才智、這樣的胸襟,這樣的男人才足堪委任天下!
他開始期待與哥哥見面,卻始終不得見,直到此次班師回朝,他收到最大的禮物不是受封靖王,而是終於能夠見到哥哥,能與哥哥並肩作戰!
他再也忍不住滿腔激動,衝上前去,緊緊抱住哥哥。
「哥哥……」隨著這一聲叫喚,梁梓瀚的眼淚滑下。
抱著弟弟結實的身子,雲曜滿足地歎了口氣。娘,他成功地把弟弟教養成頂天立地的好男兒。
蘇府大廳的陳設很簡單,除一張八仙桌、幾張楠木椅和靠牆處的兩張太師椅外,便無其他,牆面上的掛圖,還是蘇為親手所繪,可以看得出來,他日子過得極為簡樸。
雲曜等上一盞茶功夫,才等來蘇大人。
這位蘇大人就是當年觀測到天龍星的大家,來此之前,雲曜早已摸透蘇大人的性情脾氣、背景資料。
他性格耿直,律己甚嚴,這樣的人實在不適合詭譎朝堂,因此多年來,這個官做得磕磕絆絆,不見陞遷。
但也就是這樣的性格,他對於子女的教養非常重視。
蘇為有五個兒子,都是嫡妻所出,他的夫人倒是個聰慧能幹的,用他不多的俸祿把蘇府打理得有模有樣。
蘇為走進大廳,望著雲曜,心微震,那是個頂天立地、氣宇軒昂的男子,氣度決泱,非凡人所及。
他會觀星,也懂得觀人,這些年,他對《易經》的研究也越發好了,他看得出來,此子非池中魚,他日必是呼風喚雨之人。
上前一拱手,蘇為道:「在下蘇為,不知先生……」
雲曜微笑回禮,「蘇大人,在下姓雲名曜,江南人士。」
聽見他的名字,蘇為一驚,莫非是消失將近半年的璇璣閣閣主?
這些年,皇上越發依賴璇璣閣,有什麼難以決定之事,便差秋太傅走一趟擎天嶺,所得之策,皆是益民利國,然柳信挑撥,皇上糊塗,璇璣閣散盡奴僕,將所有銀錢全數奉上,有人擔心、有人猜忌,深怕雲曜懷恨,另投明主,倘若如此,大梁危矣,卻沒想到他竟然進京了。
半晌,蘇為回神,躬身拱手道:「雲先生大駕光臨,蓬蓽生輝,不知先生到寒舍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只想與大人論論時勢。」
蘇為忙命下人奉上新茶,請雲曜入座。「先生請。」
「蘇大人請。」
雙雙入座,蘇為靜待雲曜發言。
雲曜並不著急,細品過茶湯後,方開口道:「十八年前,蘇大人曾譽天龍星降世,大梁將橫掃諸國、稱翼下,不知十八年過去,蘇先生如何看待這位天龍星梁鈞沛。」
聞言,蘇為眉頭緊鎖,天龍星降世的皇孫令人大失所望,他欺男霸女、不思上進、流連青樓,生性殘暴狠戾、刻寡薄恩,這樣的人如何能成就大梁霸業?即便當今的東宮太子,也是個昏庸愚眛之徒,有野心卻無才能,眼界窄,心量更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