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遠癡癡望著孫絡晴,但說出的卻不是宋泰臣教他的那些話,而是自個兒心中所想,那些話梗在喉頭不吐不快,此時他心緒翻湧,忍不住說了出來。
「我今生非你不娶,你一日不嫁,我等你一日,你一生不嫁,我便等你一生。」說完,也不等她回應,他吩咐葉滿山和武步剛,「替我送客。」倘若她真心如鐵石,那麼他便會用水磨功夫,一點一點將她的心給磨穿。
他那宛如誓言的話落在她心裡,震動著她的心扉,她怔怔的望著他,他那熾熱而堅定的眼神,像烈火一樣燙著了她,她胸口顫悸著,彷彿有什麼在她心底破土而出。
「孫姑娘請。」葉滿山的聲音把她的心神拉了回來。
她再望風遠一眼,才舉步離去,他那深濃的情意煨暖她的心房,讓她冷寂多年的心,似乎重新鮮活了過來。
那一瞬間,她幾乎有股衝動想要脫口答應嫁給他。
上了馬車,紫娟扯著她的衣袖道:「小姐,您瞧風大將軍對您如此癡心,您真不再考慮考慮嗎?我瞧著風大將軍那般,好可憐喲。」
「世上難得有情郎啊。」福嬸歎息一聲,似也在為風遠的癡情而感動。
孫絡晴一路緘默不語,思及那場糾纏她多日的噩夢,她的心又再涼了下來。
孫絡晴主僕一走,葉滿山忍不住問:「大將軍,您怎麼沒說宋大人教您的那些話呢?」
「那些拗口的話,我說不出來。」風遠神色躁鬱的翻身下榻。
武步剛說道:「不過看不出來這孫姑娘為人倒是挺嚴肅,像個小老太婆似的,一開口就訓斥將軍。」
「不許說她的不是。」風遠容不得別人批評她,接著自我安慰,「她也是為我好,才會這麼說。」說完,他越想越這麼覺得,她雖板著張臉,可話裡的意思確實都是為了他著想。
他忍不住想,或許在她心裡,他並不是無足輕重之人,否則依她那過於冷淡的性子,換了旁人,哪會多說什麼。
彷彿在乾涸的沙漠裡瞧見一抹甘泉,他心裡隱隱有了個盼頭。
「你說風遠昨日在校場上因失神,被個小兵給傷了?」鍾君秀驚訝得揮退跪坐在她腳邊為她捶著腿的一名婢女,仔細詢問這名前來向她稟告的花娘。
「沒錯。」
「那他傷得如何?」
「似乎並不嚴重,聽說只傷了左肩,對了,風遠還因此佯裝受了重傷,把孫絡晴給騙去了將軍府。」
鍾君秀追問,「孫絡晴去了將軍府後,他們說了什麼?」
「還不是想藉著苦肉計哄得孫絡晴改變心意,嫁給風遠。」
「孫絡晴可答應了?」
「沒有,也不知這孫絡晴是怎麼想的,堂堂烈火大將軍,她竟一點都不動心,說不嫁就不嫁。」
再問幾句話,見沒能多問出什麼,鍾君秀抬手讓那花娘退下,「我知道了,你做得很好,下去領賞吧。」
「多謝主子。」那容貌秀麗的花娘欣喜的退下,每回只要她將打探到有關風遠的消息稟告主子,就能得到重賞,她盤算著若再這般繼續下去,或許過不久,她就能為自個兒贖身了。
那花娘離開後,鍾君秀召來心腹,去請來她的前公公,禮部尚書方勝。
稍晚,方勝從暗道過來,「公主找我有什麼事?」
「我先前曾說要試試那六名死士,趁著這次風遠受傷,可以派出那六名死士了。」
終於等到這一天,方勝那黝黑福泰的面容上露出激動之色,「何時要動手?」
他只有一個兒子,當年為攔阻風遠攻進皇宮,他不惜以身犯險,最後死在風遠手裡,這殺子之仇,如鯁在喉三年多,他無時無刻不想著替兒子報仇,奈何風遠勢大,又是皇上跟前的寵臣,他壓根動不了他,直到兩年多前,這失蹤的兒媳婦突然找上他,表示欲與他聯手,為兒子報仇。
籌謀這兩年多,總算要行動了,他不禁暗自祈求,這次能成功殺了風遠,以告慰兒子在天之靈。
第6章(1)
皇帝一怒,可能伏屍百萬,但也有可能是一道賜婚聖旨。
金朝郡在聽了宋泰臣回稟,得知風遠竟失魂落魄得被個小兵給砸傷之後,盛怒之下,下詔賜婚,決定以皇威來成全愛將那片癡心,省得他再繼續丟人現眼,墮了堂堂烈火大將軍之威。
至於孫絡晴是否願意嫁,這壓根就不在他的考量之中,甚至在他看來,這孫絡晴也太不識好歹,難得風遠看得上她,她就該歡天喜地的嫁了,竟還敢拿翹,拒絕風遠,把他好好一個愛將給折騰成這般窩囊。
賜婚聖旨擬好,傳旨公公很快就前來宣旨,「聖旨到——」
但凡在粥鋪裡的人,全都連忙跪下,就連孫絡晴與紫娟也來到鋪子前,跪於地上。
「朕查前太傅之女孫絡晴品性端正,才德兼備,足堪匹配烈火大將軍風遠為妻,特令兩人擇日成親,不得有誤,欽此。」
傳旨太監宣讀完聖旨之後,令孫絡晴上前接旨。
孫絡晴抑住心中的驚訝,略一遲疑,上前接了聖旨,皇上聖旨已下,容不得她不接旨。
「有勞公公。」她接過聖旨,施了個禮道。
「咱家在這兒先恭喜孫姑娘一聲,能嫁風大將軍可是天大的喜事呢!」傳旨公公咧著笑朝她賀喜,能嫁給皇上眼下最寵信的風大將軍,在他看來確實是莫大的福氣。
然而孫絡晴卻不知這算是喜事還是禍事?她極力避免嫁給風遠,以免落得同那夢境一樣的下場,沒想到最後卻仍躲不開。
送走傳旨太監,她無心再多待,逕自先回了小院。
見自家小姐顰眉蹙額,面帶愁色,紫娟勸道:「小姐,既然聖旨都下了,這婚不成也不行,那夢裡的事未必會發生,您就別擔心了,船到橋頭自然直。」
她心下覺得夢裡的事委實不能全當真,只覺得小姐這是杞人憂天,白操這個心。
「如今也只能這樣。」聖命不可違,她只能從命了。
心緒有些不寧,遂讓紫娟陪自己去城裡的鴻福寺上香。
而此時另一邊,風遠也同樣接到了賜婚聖旨,把他著實給驚了一跳,他沒料到皇上竟會下旨賜婚。
那日他分明已請皇上不要賜婚,沒想到皇上仍是做主賜婚了,想到孫絡晴也許會誤以為是他去求皇上賜婚的,他心急火燎的想去向她解釋清楚。
他急著去找孫絡晴,身邊也沒多帶人,半途,在血腥戰場上養出的直覺令他察覺到一絲殺氣,及時避開從左後方朝他刺來的一劍。
左肩雖有傷,卻不影響他矯健的身手,他俐落的一個鷂子翻身,順勢一記旋踢,踹中緊隨而來的另一人胸腹,將對方給踹得連退數步。
其餘數名蒙面人紛紛迎上前去,朝他出手圍攻。
風遠出來時有些匆忙,未帶兵器,但他那雙狹長雙眼朝六名蒙面人掃去,一眼之間,便已看清六人手裡所拿的兵器——三人持劍三人拿刀。
在閃避那些人的攻擊之時,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空手奪下其中一人的兵器。
他被譽為大寧皇朝第一勇將,並非浪得虛名,沒將這六人看在眼裡,這些年來他也遭遇過不少刺殺,但那些人皆有去無回,全都死在他手上。
而前生那回,在他大意之下,以及對方處心積慮安排了上百名殺手追殺,他最終為保護孫絡晴逃走,才會力竭而亡。
思及前生死得那麼憋屈,他那張陰柔的臉龐散發出濃烈的戾氣,手持長刀的他宛如羅剎附身,大開殺戒。
那六名訓練多時的死士在他面前猶如螳臂擋車,殷紅的鮮血飛濺,斷肢和頭顱齊飛。
這猶如修羅場般的血腥景況,嚇得路過的百姓驚吼尖叫。
正要前往鴻福寺的孫絡晴恰好行經不遠處,瞧見他遭數名刺客圍攻,浴血而戰的情景。
昨日去探望他時,雖知他是遭刺客所傷,但那時僅是聽聞,因此並未多想,然而此時此刻,她卻是親眼目睹。
那曾糾纏她多日的噩夢重臨,但此時不是在夢中,而是活生生的在她眼前發生。
他身上那滿身腥紅的鮮血,依稀是夢裡他最後力竭摔馬時的模樣。
瞅見前頭發生的事,紫娟也嚇到了,看清其中一人正是風遠,她回過頭想對自家小姐說,卻見小姐臉色異常蒼白,身子微微顫抖著,以為小姐被嚇壞了,連忙扶住她。「小姐,您沒事吧。」
孫絡晴此時正陷入那場夢境裡風遠臨死前的情景,她渾身發冷,如墜冰窖,胸口震痛得幾乎沒了知覺。
她嘴裡喃喃不停的喊著,「不,別死,不要死……」
風遠沒花多久時間就將那六人殺光,這裡的動靜引來了巡城的士兵,過來查看之後,發現竟是自家大將軍遭遇刺客襲擊,然而在瞧見現場那些斷肢殘骸,卻也忍不住為大將軍的凶殘感到驚駭,連忙驅趕走大膽上前圍觀的數名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