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氣得怔住。
嘉麗的意思是,我們都是陪他玩耍的女人,他沒有一點誠意。
「我們吵什麼?」嘉麗坐下來,「再吵才下流呢。」
我坐在那裡,作聲不得。
「我勸你星期天別去跳舞了。」
我心頭再氣,也還清醒,我斜眼瞄著嘉麗,「我不去?」我反問:「那麼你好去?」
「你要那麼賤,送上門去給他玩,我能救你?」
「你的嘴巴收斂一點,」我怒道:「這是我家的事,你少理。」
「我們應當聯合起來,裘!」
「我不要跟你聯合,」我說:「他又沒結婚,當然有權挑一個條件好的女孩子,一天換一個女伴也不稀奇,憑什麼我要與你聯手?大家公平競爭。」
「你這個人!」她恨得咬牙切齒,「我還當你是好友,介紹你給他認識。」
「你為什麼不想想,也許我倆有緣份?」我怒不擇言。
「你這個老姑婆發了花癡,來不及的要抓老公──」
我忍不住一巴掌摑上她的臉。
她怔住了,瞪住看我很久,然後走出我房間。
我知道從此失去了一個朋友,但什麼是朋友呢?我冷笑,為什麼她不能像我這樣,面臨挑戰呢?
我坐下來,喝了一口冷咖啡,心裡亦非常替自己不值。
每個人都自視甚高,我自不是例外,為什麼我要成為他屬下那些芸芸眾女的一份子?
但如果我不參加競爭,又失去機會,現在這樣下去,說不定有一天我會成為他的女友。
我彷徨得很,這場仗是打還是不打?
照說是應該爭一口氣。
但星期六的跳舞約會怎麼辦?難道為爭一口氣,我週末就在家中坐?
我頭痛得裂開來。
我也明知自己經不起引誘,一定會去跟他跳舞,所以怨恨不已,呵女人,去又去得不爽快,不去坐在家中又不開心。
可憐的女人。
星期六臉色很難看,但我那條裙子倒是一流的漂亮壯觀,時價八千五百元。
家汶這個男人很聰明,未與高薪女士來往,愛約哪一個就哪一個,行頭首飾,各女自備,他只不過開輛車來接送,然後付一頓飯錢,高興起來,送盒糖果,如此而已,而咱們這些蠢女,卻如飛蛾撲燈火般,向他湧過去,沒出息。
想到這裡,我歎口氣,去了這一次,如果我再不學乖,那麼嘉麗罵我是應該的。
我低下頭。
家汶來接我了,他手中捧著一束紐西蘭玫瑰,我暗暗歎一口氣,這麼漂亮能幹的男人,這麼不專一的心,以後我退出了,卻又不知多少女郎爭著來填我的空缺,女人就真的非男人活不下去了?
我不願意相信,我低下了頭。
到了夜總會,他詫異說:「你有心事?」
沒有必要告訴他,我勉強笑說:「跟同事不開心。」
「下了班就應忘了公事。」
還沒說完,就看到嘉麗在另一張桌子上,有一個男孩子陪著她,她也不忌諱,眼晴就朝我瞪著看,她顯然是故意的,明知我與家汶來這裡,就來找我們的碴,太可怕了,這女人。
家汶其實並不是她的什麼人,她怎麼老看不開,老不相信他有權約別人。
家汶也見到了嘉麗,他笑,「你指的同事,是她吧。」
我覺得真沒面子,是長了男人的威風,滅女人的志氣。
我不答。
「大家是朋友,我們索性坐到一起去。」家汶把我拉到嘉麗的桌子上去,我連反對都來不及,也不想做得太不大方。
嘉麗沒想到家汶有這一招,呆住了,因她另有男朋友在,也不好做得太難看,於是我們四人各懷鬼胎,坐了半夜,家汶自然是唯一的勝利者,他雖然不多話,而且神情也看不出來,但我仍然恨他。
這個男人,我實在是將他估計太高了。
我與嘉麗各打扮得美輪美奐,卻坐在那裡乾生氣,一次已經太多,我不打算再赴家汶的約。
我與嘉麗幾乎一起說:「我有點頭痛……」看對方一眼,然後站起來走,由男伴護送回家。
我坐在他車裡,僵著臉,不發一言。
家汶道歉說:「對不起,叫你們兩人傷了和氣。」
我再也俏皮不起來,低著頭,預備把這段關係告一段落。
誰知他又說:「後天呢,後天有空沒有?我父親生日,請親戚吃飯,你要是肯來,我就介紹你給他們認識。」
我沒想到有這一招,完全呆住了。介紹我給他家人認識?那自然是有誠意的舉動,但是裘啊裘,別輕易信人。
我鼓起全身的勇氣,才答,「咱們再通電話吧。」
他笑笑,「好。」與我告別。
回到公寓,才後悔這樣搭架子,他明天要是不來電話,我也就完蛋了。
他父親一年才生日一次,就算公平分配,也得等到明年他才能邀請別的女子,這次實是我勝利了,想到這裡,不禁有點高興。
嘉麗嘉麗,請問你是夜是否成眠?
星期二一整天,我以壓倒性的精神姿態出現了,到了下午,還並沒有接到家汶的電話,也不介意,就此甩掉他,乾乾淨淨,至少事前他已表示歉意,欲將功補過。
心中一不在乎,日子就好過。
傍晚臨下班,一抬頭,嘉麗又靠在我房門邊。
「你好。」我說。
她詫異於我的友善。
「找我有事吧?」我問:「看來你氣色不錯,是否與家汶有了諒解?他請你赴他父親的生日宴會?呵不可能,他已經叫我到那個宴會去了,大概他邀請你到他母親的生日會去?」
她一怔,「你全猜到了。」
「是,我也猜到他是極端怕寂寞的男人,否則不用出街來討好我們,所以嘉麗,我們實處於優勢,我不知道你的態度如何,我決定強硬起來。」
電話鈴響了,我取起話筒,那正是家汶。
我以極之甜蜜的聲音說:「是家汶嗎?明天下班我要開會,恐怕不能赴約了,代我祝他老人家壽比南山,福如東海,真遺憾,不知取代我的是哪一位幸福的女士,哈哈哈。」
他沒說什麼,只表示希望我能抽空。
我說:「工作重要過私人事呢,倒底老闆每月發下薪水,是不是?那是我的生活費呵,只好受他支配。」
他說再見,掛了電話。
我收了線之後,臉色也沉下來了,歎口氣,解嘲地說:「對待沒有誠意的人,只好嘻嘻哈哈的混──我比誰不會混?待人以誠,人家就作弄你。」
嘉麗說:「可是你失去一個機會。」她的手疊在胸前。
「機會?什麼機會?你覺得他是一個想結婚的人?況且你也知道,很多女人是獨身終老的,那有什麼稀奇。」
「多麼寂寞。」
「街上大把男人,若沒有愛,有什麼分別?許多男人願意陪你到你公寓去解決寂寞的問題。」我說:「我不能干涉你的選擇,我本人認為他不值得擔心。」我取起手袋,「祝你好運。」
傍晚,天很冷,風又勁,吹上臉,真覺得淒涼,啊原本所有的女人都應得到呵護,這時刻該擁著孩子坐家中喝茶聊天,而我們卻要在外搏殺找生活費,再跟自己找麻煩,似不必了。
我吸進一口冷空氣,身邊有一個聲音說:「一起走吧。」
我轉頭一看,是嘉麗。
我佯作失望說:「我還希望是個英俊的男士,開著一輛摩根跑車,要把我自這個困境打救出去呢。」
她笑。「好久沒一起喫茶了。」
「嘉麗,對於我所作的,我請你原諒,這真是我的愚昧。」
「我應當生一輩子的氣嗎?」她摸摸臉頰,「那一巴掌可真不輕呢。」
「請你原諒。」我說。
「算了,算了。」她說:「老朋友,說這些來幹嗎?」
我說:「我覺得疲倦,像是打了場仗似的,想早早回去沖了熱水涼睡覺。」
「我明白,自己急,再見。」她向我招招手。
我截了輛街車回家。
那夜家汶的電話打到我公寓來。
我覺得詫異:「你有什麼話是要對我說的?」
「你生氣了是不是?」
「開頭有一點點,現在不氣了。」我據實說。
「是怪我不專一吧?」
我只是笑,不語。
「一個未婚男人,略為挑選,也不為錯吧。」
我不置可否,仍然陪笑。
不錯,他絕對有資格那麼做。但是我不高興在他跟前輪隊,我不幹。我當然也認為他是一個條件優秀的王老五,只是做人,多多少少講骨氣。
「你不肯再出來了?」
我不出聲。
「吃午餐也不肯?」
我說:「你平白為我講那麼多的話,太不值得。」
他乾笑。
「家汶,我很累,想休息。」
他歎氣。
我有點彷徨,忍一忍,終於拉上被子,睡了。
每個女孩子都會碰到這種情形的吧?直到她們結婚生子告一段落,她們都有過這樣彷徨的日子吧。
也許家汶也正覺得彷徨呢,他麾下的女郎又少了一個,她們不再聽他擺佈。
我做了一夜的夢,非常不安穩。
第二天嘉麗跟我說,她不能拒絕家汶,她喜歡他,決定聽他唆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