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梅崗疑惑。
「你要報恩的對象,應該是我娘,是我娘從郊外把你救回來的。」慶蒔說道:「可我娘死了,你沒得報恩了。所以,還是請你回到小花園,安安分分地住在你的樹上吧!」她起身,打開紙窗,指著小花園裡的那株梅樹。
其實,她背對他的神情有些落寞。
不可否認,親眼看到梅崗的神奇,聽到他用很熟悉的語氣提到她娘,得到他要保護自己的承諾,讓她不再被欺負、被犧牲,還要不計代價地使她幸福……這些都很動聽,很讓人欣喜,甚至還讓她貪婪地妄想著,或許可以利用這機會,讓她掙脫出嫁給藥罐子的困境。
不過,這只是一念之間而已。
這麼多年來,受過這麼多苦,她從來就不相信,會有什麼好運降臨在她身上,替她化解危機、帶出苦難。如果哪天,真要她接受那麼好的東西,她甚至會想,這會不會是要付出什麼代價的?
對,是要付出代價的。她想,她沒信心接受這麼好的機運。更何況,他報恩的對象應該是娘,是娘把那株梅樹救回來的……
這男人,還是趕快離開她的生活吧!如果他是夢,就讓她趕快醒來吧!她有好多事情要煩,不要來干擾她,甚至是讓她產生不切實際的希望……
就在這消沉的當下,一股熱源貼近了她。
慶蒔還來不及退開,一雙長臂就罩了過來,越過她的小頭,把窗戶給關上。慶蒔閃身想退,卻被這高大的男人困在他的胸前。
「你讓開,我要做事了。你回你的樹吧!」
「慶蒔,看我。」梅崗說。
慶蒔很惡劣地想把他氣走。「少囉嗦!你趕緊走,順道讓我看看,你是怎麼回樹上的。」說完,她哼一聲,對他吐舌頭,開始推他。「快走開啦!我不想跟你這怪人瞎耗了!」
梅崗抓住她的手,纏她,求道:「看我一下吧!」
「幹嘛啦?!」慶蒔發了脾氣,猛地抬頭,沒想到梅崗的臉竟在瞬間靠近,微張著薄唇,就把自己的嘴給吃了進去?!
他、他、他……他親她?!
還大剌剌地用他那團軟綿的唇吸吮她?摩挲她?
嗚……真是、真是——
可惡、可惡、可惡透頂的男人!
梅崗本來很投入這吻,眼睛都陶醉地閉上了,不過沒多久,只見他恐懼地睜開眼,瞪著眼前的小人兒。
天!這小東西的嘴竟像魚鉤子一樣?!
他被咬得嗚嗚亂叫——
慶蒔趕緊把他推開,當著他的面連呸數聲,慌亂地瞪著他。「我告訴你!你再給我亂來試試看,我就、我就……」她緊張地吞了口口水。「有人報恩像你這樣報的嗎?有嗎?有嗎?啊?啊?」
梅崗痛得說不出話,歇了好一會兒,竟又裝著無辜的表情說:「花妖的真氣對人的身體還有心靈,都很好。傳遞真氣的方式,就是這樣啊……」
「什麼?」慶蒔歪著眼。「你又在胡說什麼啦?」
「我不懂你為什麼在說反話。」梅崗說。「所以想說,給你一些真氣,或許可以讓你的心胸開闊一點……」
慶蒔哼氣。「誰跟你說反話?我說的都是真話!」
「十年,我每天都在看著你,慶蒔。」梅崗正色說:「你是個很善良的女孩,你明明不是這麼想的,就別再說那種惹人厭的話。」
慶蒔被他說得臉紅,別開眼不看他。
但梅崗還是牢牢地凝視她,像是想把她給看穿似的。
最後,他啊了一聲,說:「慶蒔是不是怕我是幻影?怕我很快就消失了?怕你自己根本受不起這等好運?」
慶蒔一愣,奇怪,她想什麼,梅崗好像都知道。
「你不用擔心。你剛剛也捏過我了,還說我是個騙不了你的真人,不是嗎?」
慶蒔不甘心。「哼,對啦!」可她還是偷偷地看了一下他的手臂,她捏的地方仍紅腫著。她有點小愧疚,自己下手太重。
「慶蒔別說得那麼勉強,如果慶蒔還是怕,那麼……」說著,他牽起慶蒔的雙手,就往自己的身體上摸去。「你可以再多摸摸我,看看我有多真實。」
慶蒔趕緊把手抽走。
「很真實吧?我幻化成人的功力可不是泛泛的!」他語氣還有點小得意。
慶蒔不回話。梅崗苦笑,又牽起她的手,再摸他的身體。「一定是不夠真實,所以你才不回話。沒關係,我讓你摸個夠,直到你相信我就像個正常人一樣為止。你摸,我的皮膚是熱的,多真實的存在啊!慶蒔。」
慶蒔哇哇大叫。「夠了,夠了,很真實,是個真人!」一個虛幻的影子,才不會這麼纏人呢!
「承認了?」梅崗試探地問。慶蒔不情不願地點點頭。
「好,那我們來談正事吧!」他將慶蒔牽回炕床上,讓她坐在上頭取暖,自己則蹲在她面前,與她縮著的小頭平視。
他說:「救我的,是你娘,但這十年將我照顧茁壯的,確實是你。這沒有錯,你不要懷疑——要讓我付出所有的對象,就是你。」
慶蒔想了想,還是很沒信心地搖頭,告訴梅崗,他錯了。
梅崗抿了抿嘴,想了一下,說:「你知道嗎?我應該可以更早一些出現在你面前的,如果你不是那麼堅強、不是那麼會容忍的話。這樣,你就不會像現在這樣,對什麼都不相信。」梅崗露出了堅定的表情,讓人有一種不容反駁的力道。「十年前,你在我面前哭著喊娘,你哭得好難過,我也好難過。但那時候我還很虛弱,根本沒法化成人形,讓你看見我。不過,我對自己發誓,如果哪天,你再哭得那麼傷心,我絕對要讓你看得到我、摸得到我,我要讓你知道,你不是一個人,有人會永遠地陪在你身邊……」
說著,梅崗苦笑了一下。「沒想到,這一等,你就讓我等了十年。因為你不曾哭過,總是很堅強,即使遇到再難過的事,你也只是靠著我,悶不吭聲地忍耐了一切。我喜歡你的堅強,但是我不喜歡你用容忍傷害自己。」
梅崗握上慶蒔的手,她想掙脫,但這次好脾氣的梅崗也硬了起來,不放開她。他很認真地對她說:「告訴你,慶蒔,既然我已經在你身邊了,就永遠不會再放開你。」他加重手上的力道,要讓慶蒔知道這承諾的份量。「相信我,我是一個已經聚集了兩千年真氣的梅花妖,很多事情對我來說,都是輕而易舉的,我絕對不是虛幻的好運,更不是曇花一夢,而是一個真的能將你帶出苦難的人。」
慶蒔顫抖了一下,深吸口氣,問他:「又不是什麼大恩情,只是照顧你十年而已,有必要纏我纏成這樣嗎?」
「十年前,我本該一無所有,生命荒涼得像一片沙漠。」說到這兒,梅崗竟露出了一種滄桑的眼神。「但是因為慶蒔,讓我的記憶中,終於有了一點溫度與執著的存在——我想要對一直照顧我的你付出,讓你幸福、快樂,這十年,我一直這麼想。它甚至是我活了兩千年,從沒體會過的堅持。」
慶蒔看上他的臉,他眼裡的滄桑,嘴邊淒涼的笑,讓她終於願意開始一點、一點地相信,這些話的真誠。
「從此,保護你,就是我的信念。你就讓我為你做些什麼吧?」梅崗又回復那種開朗、毫無雜質的笑了。「如果我的懷抱,可以使你夢到娘,你就讓我抱著你入睡。如果我能為你御寒,你也不要老是把我推開,讓我抱抱你。慶蒔,我要報恩的對象,的確是你,不要再質疑我,還有質疑你自己。你要相信,我是你的,屬於你的好運,真的已經來了。」
「我真的可以……接受嗎?」她吞吐地說。但她更想直接說出口的是:你不是夢吧?真的不是夢吧?
「接受我吧!慶蒔。」梅崗的笑容更大了。「我是你的,千真萬確。」
慶蒔抿抿嘴。「你那麼有誠意,我還能說什麼呢?」她臉皮薄,即使感動,還是假裝很勉強地說:「那就……好吧!可是,我要你做什麼事,你都要做!」
「當然!任何事,都有我跟你一起擔。」梅崗拍拍手,站了起來。「不過,還有一件事要做。」
慶蒔以為他站起來是要去哪兒,沒想到他的健腿一跨,竟然上了炕,坐在她身後,大掌輕輕地將她的臉轉來,眼神迷濛地看著她,嘴唇的熱氣都噴拂在她敏感的頸項邊。慶蒔感到一陣顫慄,緊張問著:「你、你又要幹嘛?」
「我要確定你是快快樂樂的,而且心裡不要有任何灰暗的東西。」他的臉越來越靠近了,聲音越來越低啞、性感了……
「所以,吃我吧!慶蒔……」他說,然後張開了口,罩住了慶蒔的小唇。
他積累了千年、用寂寞與孤單換取而來的真氣,甘願與她分享。他好希望慶蒔可以真正體會到,他這份付出對一個花妖來說,是多麼誠摯與巨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