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男人箍住她的臂膀,跟她開條件。
「你不要衝到外頭去吹風,我就放手。」
慶蒔聽了簡直要昏倒,她不逃出去,難道要跟這詭異的傢伙,留在這兒男女授受不親?
更何況她去外頭吹風,關他屁事!少貓哭耗子假慈悲了!
既然沒人來救她,她也能保護自己!
她想弓起大腿,但是下身也被這頑強的男人給纏住,動不了。
她試著移動手臂,還好這男人似乎怕傷了她,不敢太用力箍她。於是她的手就這樣勉勉強強的,探進了兩人緊貼的肚腹之間。
向下摸索著、摸索著……
「慶蒔?」男人奇怪地看著懷裡這團蠕動的小東西,正等待著她的回復呢,為何她的小手越來越不安分?搞得他全身很熱,呼吸變得濃濁,幾乎想舒服地呻吟出聲……
慶蒔眼睛一亮,終於摸到了一團暖呼呼、軟綿綿的東西。就是這個!
然後,她毫不留情地,用力給他抓下去——
男人倒抽口氣,猙獰著五官,眼睛瞪得好大,雙唇抿得死緊,熱汗變冷汗,開始直直冒……
天!這小東西竟打這種主意?
慶蒔嘿嘿壞笑,一直在等著他鬆開她的空隙。
但沒有。
還是沒有空隙。
他竟默默地吃下這痛?!
不是說男人最敏感的就是這部位嗎?
而這男人只是顫抖地再收緊手臂,緊緊的,呵護的,把慶蒔更融向他的懷裡。
慶蒔就這樣愣愣地被鎖在懷裡,臉頰緊貼著男人熱烘的肌膚,戰戰兢兢地呼著氣息。命根都抓了,還逃不了,她想不到辦法了。
現在,她只想知道……
「你想劫財,還是,劫色?」她問。
男人的身體整個僵愣住了。慶蒔覺得他好像被嚇了一跳。
「我不會傷害你。」他說,聲音很啞。
「那你想怎樣?」慶蒔凶凶地問。
「只是想抱你。」
「什麼?」慶蒔終於抬頭,瞪他。一激動,手又施力,男人的臉更僵。
「難道我的懷抱,沒能讓你想起……」他說得很無辜。「你娘?」
慶蒔一陣顫慄。
「慶蒔不是想娘了嗎?你睡著的時候……一直喊娘。」他又問,有點喘。「我想讓你想起你娘,讓你有勇氣。」
她皺起眉頭。
這男人,為什麼會說這麼莫名其妙的話?
現在激動平息了,她聞到了一股若有似無的梅花清香,就像記憶中母親的懷抱一樣。而這味道,就是來自身下這男人……
「我想讓你覺得,你娘,一直在你身邊,抱著你、保護你。」男人小心翼翼地舉起手,撫上慶蒔的亂髮,那謹慎,像是怕又驚動了什麼可憐的小動物似的。
聽到娘,慶蒔呆呆的,任他替她溫柔地梳理亂髮。
他怎麼會知道她想娘的心情?
他又怎麼會知道她現下最需要的就是勇氣,好面對那要讓她窒息而死的困境?
男人又說:「以後,不會讓你再被欺負、再被犧牲了。你別怕了,慶蒔。」他吁了口氣,嚥了口唾沫,很努力地堆起笑,想用這笑容安撫她的不安。「因為,我來了,來到你身邊了……」
這幾個字眼,讓慶蒔的眼睛終於對上了這個男人。她發現,這男人的眼睛很深邃,飽含一種可靠的溫柔。
看著看著,慶蒔掉出眼淚。
這男人到底是什麼來歷,她現在都不去想了,她只想知道——
她真的,可以不被犧牲了嗎?不用再害怕了嗎?
這種承諾,一個陌生人的承諾,她能相信嗎?
她不知道、不知道,但是她想要相信,想要依賴。
這種又累又怕的生活,她不想再過了!她想要讓娘的香味,一直充斥在自己四周,讓自己有勇氣,有依靠,覺得自己還有人陪著……
哇地一聲,慶蒔毫無防備的,就在這男人的懷裡大哭了一場。
而男人好像什麼都懂,只是靜靜的,像母親抱著孩子一樣,聽著她的哭喊。
他就這麼一直聽她哭、哭、哭……從嚎啕大哭,直到抽氣哽咽為止。
最後,等慶蒔的情緒穩定了些,他才悶悶地說:「好了,慶蒔,現在,能……放開你的手了嗎?」
慶蒔想起了,就是昨天。
昨日,一如往常,她像個什貨郎一樣,把所有在大柵欄街︵注一︶上買來的東西,全扛在肩上,帶回在喜雀胡同的家。
有二十斤的煤。
近日冬天極凍,她後娘怕冷,少不了炭盆。但後娘又想省去那給小驢車運煤的兩個銅板,所以慶蒔每天都得背回二十斤的煤。
有兩大陶鍋的糖蒜與甜醬什香菜。
後娘早食吃棒面粥,一定要配那糧食街上著名的久醬園的醬菜,而且要求日日新鮮,所以慶蒔也得一次次吃力地抱回家。
有一長壺滿滿的熱豆汁兒。
後娘就愛喝這鐵門胡同裡的豆汁兒,絕不喝別的,她一樣認命的,來那遙遠的鐵門胡同的小攤,排隊買豆汁兒回去。
這樣的行程,幾乎是慶蒔每天都得跑的,不論晴天還是下大雪,絕沒有例外。
而這過程中間,又被多少狗仗人勢的歹人欺負,那更是慶蒔想都不敢回想的。畢竟這些人都知道,她是多麼不被疼寵的孩子,欺負一下,不會被說話的。
第1章(2)
慶蒔的父親王大班,在正陽門外的東邊、喜雀胡同裡經營王記油鋪。
慶蒔是王家的長女,但從七歲那年開始,她就不曾過過千金大小姐的生活。
她父親把她當成十個夥計學徒般在用,要她任勞任怨地做、做、做,一直做下去,好似要她做完這一生一世,還完什麼前輩子的冤債,才肯罷休。
她每天的狼狽樣,她都記得。
煤簍的粉屑,把她的棉襖弄得黑糊糊的。
褲子濕了半邊,因為背著煤簍的身子搖搖晃晃的,搖掉了半瓶熱豆汁兒,腿都給燙麻了。
卸下煤簍的腰,更是一時半刻直不起。因為……腰閃到了。
可她沒有因此而得到體諒。
天寒地凍的,回家後,她還是被後娘罰跪在垂花門外。
她激怒後娘的原因,是因為她回來遲了。背著二十斤煤的她,腳步慢,凍天把醬菜與豆汁兒都給弄霜了,搞得後娘完全沒了食慾。
但慶蒔不爭,她怎爭得過後娘呢?
這十年來,她只是不示弱。
她是不哭的。
她覺得,要是哭了,就是對這些人示弱。
話是頂不了幾句,但是,骨子裡的尊嚴,她還想保住。
她是這麼努力著的。
罰跪前,她提著後娘不要的豆汁兒,先來到了後罩房後的一處小花園。
這個小花園,是當年母親與她最愛流連的地方。
在這漫長的冬天裡,無花無草的此地,只有那株梅樹,是她的依靠。
站在遊廊上看著那株昂然挺立的梅樹,慶蒔的表情軟下來了。她走到梅樹下,吃力地蹲下,挖了一把雪,敷在被豆汁兒燙傷的大腿上,一陣麻疼,讓她的臉終於有了表情,很苦的表情。
然後,她直接就著壺口,將這冷了以後變得更加酸臭的豆汁兒給喝下肚。
這是她的早食。
「我才不會哭。」
她擦了擦嘴,抬起頭看著這株母親親手栽植、她精心照顧多年的梅樹。
「我告訴你,我才不會哭!」
她又說了一次,假裝這梅樹就是個人,在聽她說話。
而這時候的慶蒔,絕沒想到,她的話真的給這梅樹給聽了進去。
最後,肚子雖然還是空的,不過她把剩下的豆汁兒全倒進了梅樹的培土裡。
「全給你喝了吧!」說完,她轉身要離開。
忽然,她一愣。
又是這種奇怪的感覺。
她回頭,看著那梅樹,還有小花園週遭。
她覺得有人在看她。
每當她心情難受的時候,這種感覺都會很強烈。
她笑自己多心,對著那梅樹,又自言自語起來。
「最近沒啥好吃的,將就點吧!」
說完,她便離開了。
她以為最慘的事,就只是在那冰天雪地裡,跪上好幾個時辰。
不過,還有。
她被許婚,許給了一個得過性病的藥罐子。
真好笑,她的親事訂下的那一刻,她只能呆跪在雪地裡,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被「賣」了出去。
她跪在垂花門外,聽著邊廂房裡的王大班與後娘間的對話,一臉呆滯。
「城北『盛德號』的周家?」她聽到後娘拔尖的聲音。「你是說那專管宮城內米糧的盛德號?老天!那可是有後台、有門路的皇商啊!」後娘的聲音充滿嫉妒。「王大班,你這次真是把我們的臉丟大了!她這種貨色,嫁進他們那種大宅門,自己被嫌死就算了,不要牽扯到咱們家來!更何況你的小女兒呢?你不疼咱倆的孩子嗎?」
王大班一個大男人,也怕妻子那尖酸的嘴與潑辣勁,他趕緊安撫。「不是老周本人,他都已經有五個妾了。是他的大兒子。」
「大兒子?那個在妓院得了性病的藥罐子兒?」
慶蒔一聽,一身冷顫,在這雪地跪了這麼久,沒有一個冷顫比此刻更厲害。
大家都知道,這盛德號的老周表面上雖然風風光光,但是長子卻因為不檢點,喜入花叢流連,最後還沒成親就得了性病,成年窩在榻上當藥罐子。知道女婿是這副鬼樣子,誰會把自己的閨女嫁進去糟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