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表情一樣僵硬苦澀。「要是知道她懷孕,我是絕對不會跟她離婚的。」
「是嗎?不是你薄情寡意不要她們母女?」
「我沒有不要她們,我真的不知道她懷孕了。」
俞宇潔想了想。她最不願做的事就是得罪金主,看在紀博濤一出手就是兩百萬的實力上,她若出賣一些情報給他,或許可以換來他長期的捐助。
「你女兒叫俞子恩,大概七歲半了,現在念小一,暑假就要升小二了;平常都跟曾祖父母及外公外婆住在一起,只有放假日才會帶她來台北玩;今天因為宇心重感冒,怕把病毒傳給子恩,所以子恩還在桃園。」
「子恩、子恩……」他在嘴裡咀嚼這個名字。「很好的名字。你能多說一些關於宇心和子恩的事給我聽嗎?」
「我不知道你和宇心在搞什麼鬼,為什麼結婚離婚這種大事都沒有任何人知道?但我要讓你知道,宇心為了生下子恩,受到很多苦,尤其是一開始我叔叔嬸嬸的不諒解,她幾乎被趕出家門。其它的我不能多說,得看她自己的決定。」
俞宇潔心想,總要留點話題給以後要再請他捐款時,才能以子恩當誘餌。
「我也不知道宇心在想什麼,這麼大的事,為什麼都不讓我知道。」紀博濤深深歎了一口氣。這是她給他的懲罰嗎?懲罰他得和女兒斷了八年的親情?
而躲在房間內的俞宇心,生病讓她變得更脆弱;一想到八年來的點滴,那沉甸甸的眼淚怎麼停都停不了。
當年她是故意鬧著離婚的,沒想到他竟一口答應,更沒想到隔天辦完離婚手續之後,他頭也沒回地就快速搬離這個家。
她天天守在這裡,捨不得搬離,以為他總會回心轉意來找她,後來才發現這是一場空。
當她知道自己懷孕之後,幾度想找他,只是自己的心結若沒有解開,就算他回到她身邊,兩人之間的感情還是無法維持長久。
父母的逼問、同學羞辱性的眼光,她都一一承受了下來。她堅決不肯說出小寶貝的父親是誰,就怕父母及堂兄弟姊妹會去找紀博濤負責。
就連這個社區那少數認識的住戶,她都以紀博濤出國留學為由瞞騙著,就是不想有一天流言蜚語傳進女兒耳中。
大四開學前夕,她生下了一個小女娃,為此她辦理休學,也正式和蔣秀珍的同學情分劃下句點。
幸好小女娃是俞家第一個小曾孫女,上至俞家的爺爺奶奶,下至她的兄弟姊妹,每個人都被小子恩可愛清秀、活潑好動的模樣給征服。
「子恩」這個名字還是她的爺爺親自命名,於是小子恩都跟著老人家住在桃園老家。小子恩不但是老人家最寵愛的寶貝,更庇蔭著本來要被逐出家門的她,她可算是因女得福。
時間轉動,天色已經暗到需要亮燈了,她仍坐在漆黑的房中。
房門外已經聽不到紀博濤和大堂姊談話的聲音,她想他們應該都已經離開了。從床上站了起來,可能是哭太久了,喉嚨因此乾渴得難受,她急需要補充一些水。
才打開房門,想縮回手已經來不及了,守在門外的紀博濤一腳卡在門縫中。
「宇心,我們談談。」
她看著他的焦慮,明白能躲得了一時也躲不了一世,於是點點頭。「我口渴。」
他鬆了一口氣。「我馬上去倒杯溫開水給你,你先回床上休息。」他轉身走向廚房。
她沒有回房間,凝看著他的背影,在沙發上坐下。其實他是個很溫柔的男人,她心裡很清楚,她是故意對他的脾氣有所挑剔。
「多喝些水。」他在她身邊坐下,將她慣用的馬克杯遞到了她的掌心裡。
她捧著水杯,緩緩喝下那溫熱的開水,這才開口:「我大堂姊呢?」
「她有事,先走了。」事實上是他趕俞宇潔離開,他想要和她單獨相處,他下想有任何人來打擾他和她談心。
「我大堂姊都跟你說了?」明明時間已經過了八年,為什麼現在想起來,心還是這麼的痛?
「嗯。你懷孕了,為什麼都不告訴我?」就算他有再多的怒氣,也被她的病容給打敗,只能用著最輕柔的聲音問著。
「離婚後,你連頭都沒回,可見你一點都不眷戀我們的感情,你要我怎麼告訴你?」她的口氣幽幽怨怨,生病果真讓人容易脆弱。
「我以為你很恨我,根本不想看到我。我不想再惹你生氣,所以就沒來找你。看來我是大錯特錯了。你說的沒錯,我的脾氣太沖了,當年我要是夠冷靜,就不該和你離婚。」
「看到這屋內的擺設,還有床頭櫃上的相片,甚至是那一對馬克杯,他才明白自己當年錯得有多離譜。
「我沒有恨過你,從來沒有。我只是沒辦法在那種情況下跟你繼續下去。」
「我以為在你的心目中蔣秀珍比我還重要,我又怎麼會回來自取其辱呢。」
「不是這樣的……」她的頭很痛,很難解釋。
「她叫子恩,對吧?」他拿走她手中已經喝光的馬克杯,將馬克杯擱到前方的茶几上,然後緊緊握住她的雙手。
「嗯。」她點頭,掌心微微掙扎,卻掙脫不了他的手勁。
「你怎麼可以自己承擔這一切,你該讓我知道的。這幾年你應該吃了不少苦。」他話裡充滿著濃濃的不捨和無法言喻的懊惱。
「讓你知道又能如何?我們還是一樣不會幸福;與其天天爭吵,倒不如就這樣。」
「然後呢?要是我們沒有再相遇,你就打算瞞著我一輩子?」他很想罵她,偏偏又罵不下去。
「或許等到你想找我的那一天吧。」這幾年來,她還不是這樣的過了;只是現在原本平靜的生活,恐怕要變得不平靜了。
「你……」他是又氣又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你好好養病,一切等你好了再說。你想吃什麼,我弄給你吃。」
「我沒胃口。」她的心煩躁得厲害,根本沒有任何食慾。
他站了起來。「廚房還有一些瘦肉粥,我去弄熱。」
她沒有拒絕,因為她知道自己始終拒絕不了他,就像那年他向她告白時,她也是一口答應。
這麼多年來,原以為早就淡忘的感情,沒想到因為這場病,讓她的所有克制力功虧一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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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年前夕,中民終於將製造部約五十名員工順利資遣。
在薛育淳和紀博濤的奔走下,以優於勞基法的方案,讓員工都能拿到更多的資遣費,也讓大家可以過個好年。
俞宇心暫時鬆了口氣;至少到過年後都不會有人事異動,一切都等過完年再說。
此時一道人影遮住了上頭的日光來源,俞宇心一抬頭,對上沈風陰氣十足的笑臉。
她立刻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沈經理,有事嗎?」
「我才去大陸出差四天,沒想到一回來,你就把製造部的同仁全部資遣?」沈風的表情雖在笑,卻是諷刺的冷到最高點。
「沈經理,我們會議室裡談,好嗎?」俞宇心瞥見坐在前頭的柯素芬正有意無意的回過頭。
「好呀。」沈風率先走進前方可以容納約六個人開會的小型會議室。
俞宇心跟著走進去。跟任何人講話她都可以攤在陽光下,唯獨對沈風她不得下小心,更得留意柯素芬的耳朵。
她反手關上會議室的門,然後以最專業的語氣說:
「沈經理,關於在過年前資這製造部的同仁,並不是我個人可以決定的。」
「若不是你獻策,薛育淳絕對不會下這道命令。」沈風連表面的笑臉都懶得偽裝,表情變得陰森又可怕。
「這是薛總和紀總共同決定的,我只是個小小課長,無力決定什麼。」她明白不能和沈風硬碰硬,只能軟軟地使出推卸的手法。
「你別推得一乾二淨。拿了我的好處,你居然沒有幫製造部說好話。」沈風逼近一步,跟她之間的距離,只剩下不到一個人寬。
「什麼好處?沈經理,小心你的言詞。」她微抬下巴,加強語氣,好彰顯自己的氣勢。
呵。沈風冷笑出聲。「收了錢就想耍賴嗎?」
「我什麼時候收你的錢?你再胡說八道,我會控告你譭謗。」俞宇心從來就不是軟柿子,對於沈風的指控,她也用力警告。
「你別跟我說你不知道。你的大堂姊俞宇潔,她可是收了我十萬塊錢,答應我擺平這件事的。」沈風從西裝口袋裡掏出一張收據,在她面前揮了揮。
俞宇心勾起淡淡的笑意。「沈經理,我大堂姊俞宇潔是小蘋果基金會的秘書長,你是做慈善,把錢捐給基金會,怎能說是我收了錢?」
「是嗎?我怎麼知道這張收據是真是假。況且,我還有這個……」沈風又從口袋裡拿出了一支錄音筆。
「那是什麼?」俞宇心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