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已經麻木沒錯,你一次兩次三次七次八次在我耳邊提醒你有多想踢開我,我早就麻木了!」范悠悠瞪他。
還仔細計算他說過的次數?藍冬青想笑,但不能笑,因為她的小臉寫滿憤怒。
「既然麻木,就不用露出生氣的表情,我想主宰你情緒的人不該是我。」藍冬青頓了頓,神色一斂,收起笑容,認真而嚴肅地說:「你和元司晨相處得……還好嗎?」
「好到不能再好。」
他不放過她臉上任何一絲反應,他並沒有看到所謂的誠實,更沒有戀愛中人的喜悅,他認為她在說謊,但不點破,只是淡問一句:「真心話?」
「出自肺腑。」她字字咬牙,每個字都念成重音。
好熟的四個字,不久之前才從他嘴裡說出過,現在聽起來真像他在自食惡果。
「他對你好嗎?」
她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因為她不知道元司晨對待她的方式可以稱之為好嗎?
元司晨總是很坦白地稱讚她,從她的髮型一路誇到她的鞋子,再從鞋子誇回她的打扮,最後從頭到腳再反覆誇上三次才作罷。有哪個女人不愛被如此對待?比起只會損她的藍冬青,元司晨好到不能再好吧?
元司晨總是把她當成小公主般捧在手心,細心為她布菜,努力探知她的喜好,遇到她不愛吃的食物,他會很英勇地幫她吃個乾淨,對照起隨隨便便拿番茄渣打發她的藍冬青,元司晨又大勝一回吧?
元司晨很愛跟在她身邊打轉,每回他約她出去,她偶爾一、兩次點頭同意時,他那副如獲至寶的神情,與每回出現在Bluestar的藍冬青落差極大,藍冬青總是一臉又要替她收拾善後的無可奈何。
她腦子裡轉過好多好多的比較,她沒有拿任何一個男友來和元司晨比,只有藍冬青,他就是自然而然地出現在她的比較天秤之中,與元司晨一決勝負。
「……好。」過了半晌,她的結論終於出來了。
「真心話?」他仍是這一句。
「出自肺腑。」
「你喜歡他嗎?」
「……我會喜歡他。」
不是「我喜歡他」,而是「我會喜歡他」,前者是既成事實,後者是還無法肯定是否的說法。
「你會喜歡他?這代表著你現在還沒——」
藍冬青的問話激怒了她。他是在關心她嗎?!他不會老人癡呆忘了是誰將元司晨推給她的?!又是誰在催促她要快快和元司晨開花結果?!
「你追問這些話有什麼意義?!這麼急著希望我跟他湊成一對,還是急著要我趕快嫁他,你好輕鬆自在去談你的戀愛,早點脫離苦海?!」范悠悠小臉嚴肅,口氣不若她慣用的冷淡,而是一種急躁、一種逼問及一種洩恨。
「元司晨是透過我才認識你,我當然會希望自己沒介紹錯人。」這句話,不單單是給她的回答,也是他說服自己追出來找她最冠冕堂皇的理由。
「媒婆還包生孩子是嗎?」她冷哼,扯開一個不像笑的笑。
藍冬青沒再和她鬥嘴,他的視線直勾勾的,看得她渾身不自在,幾乎要以為自己臉上的淡妝是否糊掉?還是口紅沒畫好?或者眼線暈開了?
「我以為,談戀愛的女人應該更美一點。」藍冬青伸手碰觸她的臉頰,她一怔,沒能立刻反應避開,他的動作輕柔得像羽毛,溫熱的指背滑過她細膩敏感的肌膚,喃喃地、緩緩地問:「你怎麼沒有開心的樣子?」
「……我的長相本來就是一張苦瓜臉。」她找回聲音,開口反駁他,卻沒叫自己拒絕他的觸摸。
「你哪里長得像苦瓜臉了?我說過,你就只剩這張臉,我藍冬青的眼光可是相當高,不美的女人我不隨便誇獎。」
他這句話是羞辱,范悠悠不會自動將它當成讚美,不過她也不會因而生氣,在他眼中看到的她,就僅僅是如此罷了。
她被他的視線逼鎖得好彆扭,下意識低頭,想避掉藍冬青那雙教人讀不懂情緒的黑眸,他的長指卻不放過她,輕輕勾起她的下顎,笑著繼續說話:
「他要是對你不好,你隨時都可以來找我,你知道我會幫你的,就像以前那樣,要我假扮你的新歡和他幹架也沒問題,不要委屈自己好嗎?悠悠。」
他第一次這樣叫她,以前從來沒有過。
原來她的名字從他口中逸出,是這麼這麼的好聽。
「……你知道的,我從不會委屈自己。」
從她甩掉男友的情況來看,只消她覺得一丁點不悅或不舒服,她就可以麻利地踢掉人,非常之無情,讓他曾經同情過愛上她的男人。
他還期待什麼?為什麼還問她那麼蠢的問題?他想聽見她開口拜託他幫她甩掉元司晨嗎?他在等待她的求助嗎?還是在等待她新戀情尚未萌芽就枯死的好消息?
藍冬青,你到底在想什麼?想甩開她又不想甩開她,矛盾呀……
「也對。」他扯唇笑。
他知道的,但這回卻反常地感到不安。
尤其當他從她眼中察覺到什麼,那股不安瞬間膨脹。
男人的直覺。
不安。
第四章
范悠悠攪弄著面前那杯咖啡,心緒彷彿也被銀湯匙攪和得泛開一圈一圈漣漪。
我從不會委屈自己。她自己說過的話,言猶在耳,而現在,她正做著委屈自己的事。
對桌的元司晨仍滔滔不絕地解釋他今夜出現在賭場的理由,他擔心她生氣,氣他沒向她報備就跟一群豬朋狗友胡搞瞎混,天知道她根本沒生氣,她不在乎——是的,她一點也不在乎元司晨跟誰出去,又跟誰做了什麼,就算親眼見到元司晨和女人在床上打滾做愛,她絕對連眉頭也不會挑,最多留下一句「慢用」就退出房門,找間咖啡館好好享受一杯香醇迷人的拿鐵。
她不在乎元司晨,所以不把情緒浪費在他身上。
若是以前,元司晨這類男人老早就被她冷血地判出局,以後別聯絡。
她卻坐在這裡聽著元司晨解釋她不在意的事。
「是雅夫硬要約我來的,我一直說不要,說我想陪你,但他今天是壽星,我又不好意思掃大家的興……哇啦哇啦哇啦……至於你看到的那個女人,我和她絕對沒有不規矩,她是踩到裙擺絆倒,好死不死摔進我懷裡,唇也是不小心才撞在一塊,不是你以為的那樣……哇啦哇啦哇啦……」他怎麼知道范悠悠會臨時出現在賭場裡,差點嚇破他的狗膽,他目前真的只最喜歡范悠悠,但外頭的野花成千上萬,總是會忍不住想沾沾其他的花香。
范悠悠沒在聽,他的話,從右邊那隻小巧精緻的耳朵進去,直通通又從左邊那只同樣小巧精緻的耳朵出去,完全沒在位處中央的腦袋裡多做停留。
「……你想想嘛,那女人又沒有你美麗,我怎麼會移情別戀……」元司晨繼續哇啦哇啦哇啦。
范悠悠啜著咖啡,又苦又甜的味道在嘴裡蔓延開來,像極了那時聽見藍冬青那番話,她心裡翻騰的滋味。
「悠悠,你原諒我,別跟我生氣,好不好?」元司晨按著她的手背撒嬌。
「悠悠」兩字,終於讓她回神。
方纔,藍冬青也是這麼叫她,把她的名字叫得好可愛,面前這個男人叫出同樣的兩字,聽起來卻讓她波瀾不興。
「我沒生氣,沒什麼原諒不原諒的問題。」她說出自從坐進咖啡館裡以來的頭一句話,連帶抽回被他覆蓋住的柔荑,拿起湯匙攪拌根本不需要再攪動的咖啡,寧可假裝很忙,也不要讓他握著手。
「悠悠,你真好。我保證,我下一次絕對不再瞞著你出來和朋友玩,我上哪裡去一定先跟你說,你同意了我才去。」標準的好老公守則,他會為她乖乖遵守。
「無所謂。」他說或不說,對她而言是同等的無意義。范悠悠回完少少三個字,又回到屬於她的冷淡疏遠。
但元司晨對於她的態度見怪不怪,完全看不懂她拒人於千里之外的言行舉止,甚至還解讀錯誤。「讓你特地跑到賭場找我,我真的沒想到……」
沒想到他在范悠悠心裡還是佔有一席之地嘛,他還以為范悠悠對他冷冰冰,以為他在唱獨腳戲,原來是她欲擒故縱的手段。這女人真特別,和那些自動巴上來的鶯鶯燕燕不同,特別有挑戰性,她的冷淡模樣真是迷人。元司晨好開心,樂得暈陶陶,就算范悠悠一身黑衣黑裙,看在他眼中也宛如純潔無瑕的白翼小天使,美得他好想撲上去一親芳澤。
「我不是特……」算了,何必解釋呢?元司晨是否誤會都無關痛癢,多說一個字都只是浪費她的工夫。
她出現在賭場不關元司晨的事,他不纏著她,她反而還輕鬆自在點,她是去找……藍冬青,為的是……叫藍冬青幫她甩開牛皮糖似的元司晨。
可是她聽見了藍冬青和尹夜的對話,聽見了藍冬青對她這個包袱所感覺到的沉重負擔,也聽見了藍冬青想解脫的肺腑之言。她本來不想成全他,絕不讓他輕輕鬆鬆將她丟給別人去管,更不讓他快快樂樂和別個女人鳳凰于飛,當她偷聽完氣呼呼地轉身離開時,真的是抱持著這種小人的想法,然而,藍冬青又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