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是對你不好,你隨時都可以來找我,你知道我會幫你的,就像以前那樣,要我假扮你的新歡和他幹架也沒問題,不要委屈自己好嗎?
她這才知道原來她是多麼的自私和任性,她讓藍冬青在背後當護牆當了多久?又給了他多少麻煩及困擾?
但他卻還是肯關心她,還是肯替她出頭,對吧。
如果脫離她是藍冬青真正的心願,她可以成全他,就算是委屈自己,她也不在意——她的這個念頭,成形得非常之迅速,連她都沒辦法弄清楚它是怎麼產生、怎麼浮現,當他輕聲說著要她不要委屈自己時,它就是篤定了。
「……你很喜歡我嗎?」范悠悠突地問道。
「喜歡喜歡喜歡,我很喜歡你!」元司晨猛然站起,在咖啡館中大聲宣告,贏得館內所有客人的口哨及鼓掌,他咧開白牙朗笑,對大家的支持道謝。
范悠悠沒有笑容,沒有驚喜,當然更沒有羞澀,無視於客人們齊聲鼓噪要元司晨親下去親下去,她淡淡的,像在說這本書很無趣一般的口吻,輕聲道:
「那,你要跟我訂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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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訂婚?」
藍冬青銜在薄唇間的香煙掉落在地,他張著嘴,錯愕好久,連被煙頭燙到手背,他都沒有反應過來。
范悠悠伸腳,將仍閃著火紅的香煙踩熄,重複一遍,「訂婚。」
「誰跟誰?」
「我和元司晨。」
藍冬青看著她的唇一張一合,他收拾驚訝,穩住情緒,探手又拿根煙出來,點燃,深深吸一口,緩緩吐出白霧,也緩緩吐出疑問:「怎麼突然作出這個決定?」
「結婚靠的是衝動。」
「你和他才認識多久?一、兩個月不到。」
「結婚靠的是衝動。」她還是這句話。
「你也未免太衝動了吧?!」一個念頭閃過,他瞠眸盯向她平坦的小腹。「該不會是弄出人命了?!」
范悠悠臉一紅。「你胡說八道!」
「應該是胡說八道沒錯,從那天元司晨和朋友的對話聽來,他應該是還沒拐她上床,不可能懷孕。」藍冬青嘀咕,否決掉自己可笑的想法。
他正正心神,再度與范悠悠互視,他雙臂環在胸前,感覺自己的心臟跳得好急,她拋過來的句子太刺激了,他的心臟差點承受不住,才三十幾歲的男人,身體太虛了,要檢討。
「雖然結婚靠的是衝動,但不經大腦的衝動並不會讓婚姻幸福,你真的考慮清楚了嗎?他是你決定牽手一輩子的人?我是覺得你要不要再和他交往個一年……最少也要半年吧,你又不是到了非嫁不可的年紀,多等一年半年你也不過才二十七歲,現在的女人三十歲出嫁都算早了好不好?」
被愛沖昏頭——這五個字他實在沒辦法在范悠悠臉上讀到,她臉上的表情一如往常平靜,就連說出和元司晨訂婚,也沒有任何高低起伏。
「但是你已經三十好幾了……」
她不想又拖累他一年半年的。
「什麼?」他沒聽清楚。
她搖頭,改口,「元司晨不年輕了。」
「男人到七十歲都還有性能力,嫌什麼年不年輕。」呿。「你之前不是還沒有很喜歡他?」
「但他很喜歡我。」
「你到路上隨便捉幾個男人都可以得到相同的答案。」
「他喜歡我。」范悠悠沒有其他更精采的理由,單調地重複。
藍冬青吁著煙,也在吁著歎息。
「他喜歡你是理所當然的,重點是你喜不喜歡他。」
她咬唇,他以為她要說出更具說服力的理由,但她卻仍是那句「他喜歡我」,像在催眠人一樣。
「悠悠。」藍冬青握住她雙肩,確定她非常專注地回視他時才又說話:「他逼你的?」只要她點頭或是臉上有一絲絲為難閃過,他會立刻捲袖子去找元司晨拚命。
「不是,訂婚是我提的。」
他摸摸她的額頭,沒發燒呀,怎麼反常成他不認識的范大小姐?
「為什麼?」
「他喜歡我。」
「不會只有這個原因吧?!」他快動怒了,結婚哪能拿來開玩笑?她當是辦家家酒,隨便挑一個順眼的鄰居來扮新郎嗎?!
「就只有這個原因。」她維持撲克臉。
「既然要訂婚了,你就露出一個新娘子該有的笑臉呀!」新娘子不就應該是全世界最美最美的女人,即使笑得嘴角咧到耳朵都是被允許的,哪有新娘子在報喜訊給人時會是這種表情,像一尊冷艷又甜美的娃娃,沒有笑容、沒有喜悅,被人抱在懷裡卻毫無生命,完全不在乎被人如何擺弄……這是他認識的范悠悠嗎?!
他忍無可忍,扯住她的兩頰,如果是他的新娘子露出這種表情,白癡也知道她有多不甘願嫁他,怎麼還有男人娶得下手?!
「你——」她被他擰著臉,很痛,他一點也不留情,好像要藉由這種扯擰讓她快快恢復成正牌范悠悠。「很痛!很痛啦——」她拍打著他的手臂,要他鬆開比蟹螯還有力的長指。
唔!他、他還給她轉起圈圖來!
「說那是什麼說服不了人的屁話,他喜歡你你就嫁,呀?!要是我說我喜歡你你也嫁我嗎?!呀?!你衝動個什麼勁?!不會分辨什麼叫甜言什麼叫蜜語什麼叫實話什麼叫屁話嗎?!」
「藍冬青!」
叫囂無效,她也不客氣地用高跟鞋細跟狠狠跺上他的腳背,他吃痛,沒料到她耍這一招,她學他,踩上之後還使勁扭個幾下!
「哦——」藍冬青不得不放開她,改將雙手鉗在她纖細的腰肢間,因為這小女人居然跳了起來,想用重力加速度踩穿他的皮鞋連同皮鞋下的腳掌!「你真是出腳不留情!」最毒婦人心就是在說她吧!是她沒錯吧!
「先動手的人沒資格說這種話啦!」她回嘴,小嘴尖酸刻薄得很。
她說這句話時的表情就很像他常見到的「范悠悠」,那麼一大點的驕縱,那麼一大點的任性,加上更大一點的活力,彷彿有熠熠火光燒亮她美麗的臉蛋,這時的她才真的叫美。
藍冬青笑了出來,伸手揉弄她的長髮,大掌在絲綢般的髮絲裡攪和,她不敵他的力道,螓首被按壓得只能低頭,她以為他又在故意欺負她,準備反擊之前,他收手,退離她好幾步,靠坐在汽車的引擎蓋邊,沉思似地覷她,良久之後才開口:
「你最好再考慮看看吧。」他指的是嫁給元司晨一事。
她站在原地不動,沒朝他靠近。
「……我來找你,不是想詢問你的意見,也不是單純來向你報訊。」
「哦?」不然是來炫耀的嗎?還是來破壞他的好心情?若是後者,她成功了,他現在心情糟糕透頂。
范悠悠一字一字慢慢地說,露出比她說要訂婚時還要喜悅的淺淺微笑——
「我來帶你去找我爺爺,在他面前宣佈你與他的賭約到此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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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喜歡藍冬青,他不用再遵守爺爺你給的要求,把東西還給他,讓他去過他自己的生活。」
在范家大宅,范悠悠領著藍冬青上到二樓范老太爺的床榻邊,開門見山就是這些話。
范老太爺靠坐於床頭,風霜爬上他的鬢髮,留下斑白痕跡,他臉龐瘦削精明,眼尾笑紋像刀刻,深深劃下好幾刀,導致他即使現在沒笑,笑紋也沒減少半條,他凝著眼,在范悠悠及藍冬青臉上搜尋,前者一臉堅持,後者則神情複雜太多太多,沒辦法單用一種形容詞囊括。
「你確定?」最後,范老太爺只問了一句。
「確定。」范悠悠用力頷首。
「好吧。反正當初也只是嚇唬嚇唬他,喜不喜歡他的權利在你手上,不喜歡也只能怪這俊小子不長進。」范老太爺本來就只負責玩,不負責收拾善後,藍冬青這小子當年輸給他,他把藍冬青的未來拿來當賭注,要是他孫女看上藍冬青,這俊小子就送給孫女當禮物,若孫女看不上眼,他也不會和藍冬青囉唆,可以閃了。「東西在書桌第一個抽屜,悠悠你去拿。」
范悠悠點頭,到書桌抽屜去找出一個小錦盒,遞給藍冬青。
「還你。」
他不知道錦盒裡裝著什麼,動手打開它,裡頭躺著一條銀煉,因為長時間的氧化而失去光澤。銀煉有點眼熟,他盯著它有一陣子,記憶回潮,他想起來了,這是他初戀小女友送他的生日禮物,卻在輸給范老太爺的那一天被迫從脖子上扯下來交出去,真是好久不見了。
「這樣你可以自由了。」范悠悠看見他對銀煉露出笑容,更確定自己作對了決定。
藍冬青不置可否,關上錦盒,將它直接投入范老太爺床邊的垃圾桶內。
逝去的青春,不值得留戀,送項煉的女孩已經面容模糊,不在他的人生藍圖裡,連姓名他都忘得差不多,留這條鏈子以後也不會想戴,丟了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