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這樣,她也沒有和他不熟裝熟的意願,然就在她走出商店的時候,男子喚住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問:「請問……你是中國人嗎?」
「是啊。」正確而言是台灣人,不過她沒打算和這名不相干的外人解釋其中的不同。
得到肯定回答的他似乎很開心,俊朗的五官幾乎要放光。「那……不好意思,你可以告訴我『我愛你』的中文怎麼說嗎?」
「啊?」
汪予睫被這般不期然的要求弄得一整個愣住,男子見她表情怪異,怕她誤會的急忙解釋:「我沒有其它意思,是我有一個喜歡的人,他是中國人,所以……」
他?她?英文的她和他發音不同,不過汪予睫也不打算深究這個。也許換成過去的她會冷冷拒絕,但現在——「好啊,我教你。」
於是,教了那個男同學說中文後,趁著課還沒開始的空檔,她去了趟圖書館。她借電腦登入信箱,收件匣一排密密麻麻的全是同一個人寄來的信。她一封封看著,想起剛才那名男子因想到戀人而極度開心的臉,竟開始有些羨慕起來了。
再想起外國男子以那般笨拙的口音說著「我愛你」……莫名的,一陣彆扭湧上,於是汪予睫沉默了一會,在回給楊嶺的信件上寫了這麼一句!
——今天,有一個很帥的外國男人要我對他說「我愛你」 。
在送出信件後,汪予睫才感覺自己這樣做似乎太幼稚,她好笑的勾了勾唇,退出信箱,索性離開。
結果,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惡作劇得太過分,楊嶺足足有三天沒回信。
一開始汪予睫以為他在忙,所以也沒放在心上。可過去不論楊嶺多忙多累,最遲兩天一閃他都會回復,這一次的三天儘管不長,可也的確破了這半年來最久的一次紀錄。
再加上自己的那個惡作劇……他是生氣了嗎?
抱持著這樣的困惑,汪予睫下課回到住處,想說好吧,儘管有些丟臉,不過再寫一封信去告訴他那是誤會好了……還在思索間,忽然自暗處伸出一隻手來,猝不及防地,她的身體被這一隻陡然出現的手臂摟住,手上的東西散了一地。她嚇住,腦中呈現好幾秒的空白……不會吧?
男人的吐息平穩而熱切,熨上了汪予睫細軟的耳垂。他在她耳畔喃語,這一下汪予睫瞪大眼,在極度訝異褪去之後,她狠狠來了一個迴旋踢——
「你不要嚇我!」美國這個地方很不安全,剛剛她的心臟差一點就要停了好不!
「抱歉抱歉。」對方身手俐落的退了一步,摘下臉上墨鏡,一雙熟悉得讓汪予睫幾乎每天都要夢到的眼,在這一刻真切的注視著她。「我想給你一個驚喜,回報你給我的『驚悚』。」
真是的。她鬆了一口氣,注意到他腳邊的一隻行李袋,眼眶有些熱了。「我以為……你很忙。」
「我是很忙。」而且忙到死。儘管不是沒有休假,可他放不下病人,寧可累死也不休。「不過,再忙,也要和你喝一杯咖啡。」他抬眉,當真自行李袋中拿出了兩隻馬克杯,上面印著MSF的標誌。
汪予睫挑了挑眉。「不好意思,我的咖啡豆用完了,可能沒法和你喝咖啡。」
「喔,那好吧。這附近的商店在哪?我去買回來。」再一次提起手中行李袋,他轉身就要走,但這一次汪予睫自身後緊緊抱住了他。
於是這一瞬,兩人本來刻意維持的冷靜再也不見,男人回身狠狠抱住她。「好你個汪予睫!叫我去買咖啡豆……小心我買著買著就不回來了!」
「你敢!」汪予睫也抱著他,原來克制住的情緒在這一刻完全潰堤,半年來的分別、半年來的思念,她以為她早已習慣自己一個人,誰知那竟不是習慣,只是假裝。
兩人匆匆進屋,男人把行李袋隨手一扔。馬克杯被放在玄關口,他們摒棄一切雜思相互擁抱、親吻,這一刻再也顧不了別的,汪予睫還有報告要交,晚上還有一堂課要旁聽,可她不管了,通通不管了。沒有什麼比她眼前這個人還重要,其它通通閃邊去吧。
在這一刻,她只有他。
她的男人,楊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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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一次休息多久?」
「……三二天吧。」而他已經用掉了其中一天坐飛機。
儘管早就預料到不會太久,但沒想到竟然這麼快……汪予睫不掩訝異的:「這麼趕的話你不用特地過來啊。」
聞言,楊嶺捏住她的鼻子嚷:「是誰發了那種叫人不安的信讓我不得不在第一時間趕過來的?啊?」他可是在接到那一封mail的瞬間直衝艾德華醫生的帳棚,第一時間提出休假申請咧。
噗!「你不相信我?」
「不,我相信你。」楊嶺斬釘截鐵的說,可他還有下文。「但我不相信這裡的男人。」加上實在太久沒見,他的確也需要一個可以令他放下手邊工作不顧一切飛奔而來的理由。
於是汪予睫笑了。「你想太多了。那只是一個外國男人要我告訴他中文的『我愛你』怎麼說而已。」
哦?「那你怎麼不懷疑那是他要借口向你搭訕?」
「不是吧,我看他提到喜歡的人那個表情……應該不是假的。」這一點她至少看得出來。而且……她微微側身,幾乎像是在自言自語般的咕噥:「如果不是因為看到他那個表情,我可能會忍不住跟你撒嬌。」
楊嶺這一下看到她的耳根子全紅了,加上聽到她的話,他明白她在害羞,本來刻意忍住的笑到最後還是破了功。「天,我好開心。」他緊緊抱住她。
汪予睫白他一眼。「你開心什麼?」
「我開心……原來,你不是真的不在乎。」
「咦?」她一愣。
「我每次寫mail給你,你總是回說很忙很累、功課很多、報告寫不完……言下之意根本就是沒空想我嘛!而且在你告訴我你開始自己下廚之後,我還以為我連最後的用處都沒了。」他半真半假的歎了一口氣,卻是真的無奈。
「原來你把自己看得這麼低,只是煮飯公?」
「不是。只是仔細想想……我能為你做的似乎真的不多。」不是似乎,而是的確。楊嶺苦笑,他因工作而旅居世界各地,也為此而無法陪在自己重要的人身邊,有時候對方的過度諒解反而令他感到苦惱。
只是現在——「我差一點忘了,你這個人是不能只看信上寫了什麼的。」見她信上對兩人長久的分別寫得瀟灑不在乎,他還以為真的就是那樣了。可他忘了,自己的戀人究竟可以逞強不坦率到何種地步。
「如果我真的不在乎,就不會特地蹺課陪你窩在這裡了。」思及此,她不免一陣懊惱,今天的課很重要的啊。「所以我才不要你過來。」汪予睫咕噥。若他像今天這樣三不五時的跑來,她這輩子肯定休想畢業了。
明白這是戀人表達出的最高限度的在乎,楊嶺一時情動,無法抑制的吻住她。這一間她所租賃的公寓狹小,且年久失修,窗外儘是一陣陣汽車呼嘯而過的聲音和街頭少年的嬉鬧聲。她素來愛靜,容不得一絲吵雜,可她如今卻甘願住在這樣的地方,只為完成自己的目標。
知悉這一點,楊嶺也不願自己的思念打擾到她。因為她已經那樣放手的任他盡情去追尋他所願,那麼,他似乎也不該只顧自己,任性的牽絆住她。
汪予睫想爬起來,卻一時手軟又跌了回去。楊嶺眼明手快的扶住她。「怎麼了?」
天!汪予睫忿忿地瞪他一眼。怎麼了?虧他好意思問!也不想想他們已經半年多沒有……「我爬不起來。」她索性整個人賴回床上不起來了。
「那就不要起來啊,反正我們只有一天,就這樣悠閒的待在家裡度過也不錯。」楊嶺笑著提議,替她揉了揉腰。
「不行。」然而汪予睫直接駁回了他的提案。「我今天的計畫是採買,我很多東西都用完了,不買不行。」包含她每早必喝的咖啡豆。
「可是你……」
「我寫清單和畫地圖給你,你去買。」說著,她當真拿起床頭櫃上的筆記本,撕下一頁開始寫。
這一下楊嶺愣住!當真要他去?不過汪予睫似乎是認真的,沒一會便寫好了清單和畫好了地圖交給他。「喏,錢包在我包包裡,自己拿。」
「好好好。」楊嶺莞爾,明白此刻讓她如此動彈不得的罪魁禍首是誰,於是他起身撿拾地上衣物套上。初秋的天候已有一些寒意,楊嶺多加了一件外套,然在出門之際汪予睫喚住他。「等一下。」
她不知從哪裡變出一條格紋圍巾來給他圍上,那明顯不屬於女性的款式令楊嶺一愣。「這是……」
「去年聖誕節的回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