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快……楊嶺錯愕,可的確算一算他在台灣三個月的假也將到期,過去他若接到這樣的通知定會欣喜若狂,甚至迫不及待提早過去報到,可現在……期待是期待,但他知道自己已無法衷心為這一次任務感到興奮。
只因為……他已不是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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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四點半。
長達六個多小時的手術結束了,她走出手術室,向等候已久的家屬說明完患者的狀況後便回到辦公室。下午的日光正艷,她渾身疲軟,方才手術的感覺猶存在她體內,尚未能恢復,臉上表情因而多了一些恍惚。
手術結束了,而病人活著。
想把今天的手術過程向楊嶺說,想要告訴他的事情好多好多……偏偏她回到家,這樣的期盼卻在楊嶺說出那一句話的同時被打碎了——
他說:「下個星期,我要去Darfur支援。」
汪予睫呆著,儘管不是沒有這樣的心理準備,可被這樣突如其來的直接告知,換作任何人都要錯愕的。「你要去多久?二個星期?一個月?還是……一年?」
楊嶺似有一些難以啟口。「一年左右吧。」一般而言,他們一旦出任務,短則半年,長則二一年,一切都要看當地的醫療資源有沒有獲得改善。而他這一次要去的是一個戰亂頻仍、亟需救援的地方,對此,他實在無法給出一個確切的答覆。
於是汪予睫「這樣啊……」的吐了一口氣。她表情恢復鎮定,像是早已預料到這般的結果,可眨動的眸光中仍是不由自主的洩露了她心中難以言喻的悵惘。
畢竟這一段日子來她已習慣了楊嶺的陪伴,很難想像失去他會是什麼樣的滋味。
瞅著她這般模樣,楊嶺有些不忍。「你……願不願意和我一起加入MSF?」
加入MSF……這般的想法汪予睫不是不曾想過,可它似乎不應該在這個時候被提及。「我……我不知道。」她搖頭,臉上神情是真的猶豫。
說真的,她沒有自信可以在醫療資源那樣缺乏的地方進行治療,也沒有那種人溺己溺的精神。她認真行醫只為盡責、不愧對眼前病患。用這樣半調子的心態和不純粹的理由加入組織,她不信自己能有多大作為。
楊嶺也不是不明白這一點,他吐出一口氣,撓撓頭。「抱歉,是我太心急了,沒有顧慮到你的狀況……也不能老是要你配合我的任性啊。」說著,露出一抹苦笑,拍拍汪予睫的頭。「好了,別露出這樣的表情,我又不是一輩子不回來。」
汪予睫怔著。她露出了怎樣的表情?她看不見,可楊嶺注視她的目光卻溫柔得十足令她心動……也心痛。被這樣突如其來的預告離別,她不知道自己該以怎樣的心情去承受。
楊嶺也明白。他在世界各地闖蕩,和各式各樣的人相識並分別,卻沒有一次比現在這一刻還要令他感到不捨……他甚至想在這一刻緊緊抱住一臉孤寂的她,然後說——他不去了。
可那是不可能的:他知道,汪予睫也知道。就像汪予睫無法輕易允諾加入組織一樣,他也無法輕率的說要離開組織。
那是他的夢想,也是身為一個醫者的執著。
於是楊嶺抱住她,低喃:「放假的時候我會回來,也會寫E—mail,還有打電話……所以求求你,不要露出這樣的表情,我真的會心碎……」
汪予睫無語。她真的不知道自己露出了怎樣的表情,她已是人人了,又不是一輩子的離別,她明明可以承受的啊……
楊嶺的唇落在她的額上,試圖令她開心一點。「對了,你有沒有相簿?在國外只聽得到你的聲音,卻看不到你的樣子,我一定會發瘋的。」
的確,汪予睫因楊嶺誇大的說法而心情好轉了一些。相簿她有,但是……「我只有小時候的照片。」她本來就不愛拍照,小時候是大人逼,大了之後有自主權,她能不拍就不拍。
「那也可以。小時候的你應該可以十足撫慰我的心靈吧。」他半真半假的開玩笑。
噗!「你有戀童癖啊?羅……羅莉控?」好像曾在哪兒聽到這個詞來著?。
「才不是哩。真要說也是御姐比羅莉好……不對,是因為那是你,所以不論怎樣我都愛好不!」楊嶺用力解釋,他這副模樣實在太過激動,讓汪予睫不覺笑了,而她笑,不論怎樣,楊嶺都感覺很好。
於是兩人擁抱、親吻彼此,像是要藉由親匿的行為驅走即將離別的孤寂。那一些說不出口的愛語在密合的同時滲入彼此的肌骨,將兩人的一切深沉的重疊在一起。
也許他們就要離別,可在這一刻……至少,他們擁有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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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醒來的時候楊嶺已經不在。
汪予睫惺忪著眼下床,餐桌上擺置著簡單的餐點,她在梳洗之後吃將起來。
今天一早她有門診,這樣一想,昨天似乎有些太過了哪……想著想著,她臉一紅。好一陣子沒有這樣一個人吃飯,她有些不習慣,不過……之後總要慢慢習慣回來的。
正思索間,大門倏然打開,她嚇一跳,原來是楊嶺回來了。
「怎麼了?」他一派疑惑的問,應該是出去慢跑似的一身運動裝束。他臉上滿是汗水,豆大的汗珠更自髮梢滴落。這副模樣令汪予睫憶起了昨日的他……呃,好,接下來的非禮勿想,到此為止。
因想到了這般的事,汪予睫的態度有些不大自然。「呃……早。」
「早。」楊嶺咧嘴一笑,大步上前接過她手中土司吞下,接著又喝了一口她喝過的牛奶,最後在她的唇瓣留下一吻。
一連串的動作由他做來實在太自然,汪予睫找不到任何抗議的空間,只能呆著任他胡作非為,等她想到要閃避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你你你……」結果是徒然紅了一張臉。
「哈!」楊嶺見了開心大笑,一把將她狠狠抱入懷中。「天啊,你好可愛!」再一次,他用這個完全無法套在她身上的詞彙。
可楊嶺是真心這麼想的。儘管平日一副冷若冰霜的樣子,可提到感情,她骨子裡壓根兒和個小女孩沒有兩樣。他差些就要忘了一開始他對她有多反感,又覺得她有多麼可惡。
她就像是雞蛋,一旦敲破表層那個不堪一擊的殼,裡面根本就是柔軟滑膩得一塌糊塗。
「我要上班……別鬧了……」汪予睫赧著臉抵抗他的擁抱,可想而知效果絕對不彰,到最後,她也只好放棄,任他抱著,橫豎他也不可能當真抱著她一輩子吧。
偏生就在這個時候!|
「碰」的一聲,大門被人打開,汪予睫和楊嶺雙雙一愣,轉頭瞧去,卻見一個男人提著一大箱行李踏入屋內。「小睫?去上班了嗎?」小貓見到來人,便興奮地上前招呼,男人顯然被嚇了一跳。「貓……這裡怎會有貓……小睫……」
汪予睫和楊嶺同時呆住,只見一個戴著眼鏡、樣貌斯文的男人就這樣和他們相對看,汪予睫訝叫:「哥……哥哥……」
楊嶺:「汪可擎……」
汪予睫口中的哥哥,也就是楊嶺口中的汪可擎則是錯愕的。「……楊嶺……你……你什麼時候回來的?不對,你、你、你你你……你怎會抱著我的妹妹……」
哥哥大人憤怒的一吼充斥在相擁抱的兩人之間……感覺起來,本來就不算太平靜的生活似乎就要更加的多災多難了。
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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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男人的對峙。
「這是怎麼一回事?」沉默久久,終究還是由按捺不住的一方以著十足陰沉的音調率先開口了。
相較之下,他對面坐著的男人就顯得老神在在。他掏了掏耳朵,朝手指吹了一口氣。「不就是你看到的那個樣子?我,」比比自己,「你妹,」比比汪予睫方才出門的地方。「兩情相悅、水乳交融、靈肉合一、永結同心……隨便你高興選一個,反正就是那個意思就對了。」呼。
什麼東西啊……憤怒的哥哥一掌拍上桌,桌上雜誌彈起。「楊嶺,你想打架嗎……」
「拜託,有什麼好打的?我和予睫是兩情相悅,這也不是我強迫的,你又有什麼權利好過問?」
汪可擎咬牙切齒。「我可不記得我在追小慈的時候你是這麼對我的。」說白了就是記仇就對了。
楊嶺吁一口氣笑出。「那是你追求小慈的方式太拙劣,我看不下去好不?說白一點,是你一直讓小慈傷心,活該討打,那可不是我的問題。」
楊嶺說的畢竟是事實,汪可擎士氣大落,可他仍是不甘。「誰說你不會讓我妹傷心的……你是無國界醫生吧?好幾年不在台灣的傢伙,我怎可能把她交給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