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加入MSF的話……
楊嶺當日所說的話猶在耳邊繚繞,汪予睫尚不及深思其中可能,便陷入了天昏地暗的忙碌狀態。
眼看病患手術日在即,汪予睫半夜睡不著,便拿出記載著病患大小資料的小冊子,就著床頭昏暗的夜燈開始研究。
身旁楊嶺正睡著,從兩人真正在一起之後,楊嶺便睡在她房間了——因為她睡的是雙人床。不知不覺中,本以為這樣會睡不著的汪予睫也已習慣,只是可憐了睡在門外再無人陪的小貓。
那天去超市後,楊嶺像是倏然想起似的。「啊,我忘了去接貓!小慈只答應要幫我照顧一個星期的。」
見他看了看她,然後面露苦惱,汪予睫大概明白他想起了什麼——她對小動物過敏。他撓撓頭。「好吧,我問問小慈方不方便收養那個小傢伙好了,若不行的話……也只好找寄養中心之類的想想辦法了。」
汪予睫瞅著他,知曉楊嶺喜歡那隻貓,卻顧慮到她的狀況。她道:「我無所謂。」
楊嶺瞪大眼。「可是你……」
「我會去看醫生。」她淡淡瞥了楊嶺一眼。「反正……我不討厭那隻貓。」只要它別來招惹她的鼻子便行,而且動物過敏這樣的事,一旦真正接觸到動物,大概六個月到二年間便可產生抵抗力,楊嶺其實也算是多慮了。
再加上……
提到那隻貓,一件被汪予睫拋諸腦後的事便悄然浮上腦海——儘管現在楊嶺在她身邊,可到了某一個時候……他總要離開的。
他真正的家、真正的歸屬不在這裡,而在世界各地,任何需要他支援的地方。
思及此,她的心情便變得一片灰暗,在去育幼圍的路上一直緘口不語。楊嶺見了,實在不忍她逞強下去。「你不用勉強——」
不料,汪予睫截斷他的話。「我沒有勉強,我說了可以就是可以。」她語氣堅決,像是不容楊嶺再反駁。天知道,她又怎麼能說得出在楊嶺離開的期間,至少她身邊有一隻貓陪伴——這樣的話?
「恭喜你們。」
「嗄?」兩人一到「常山」,見到楊嶺和汪予睫一塊前來的闕未慈露出意味深長的笑,接著說出的便是這樣一句教人匪夷所思的話。
可汪予睫知悉她的弦外之音,無言的赧紅了臉。闕未慈見了,笑道:「你們是來接貓的吧?正好,那一隻貓每天晚上對著窗戶喵喵叫,好像在等人來接的樣子……我都快被它給吵死了。」
楊嶺哈哈笑,趕緊將那一隻等待已久的小祖宗給接回去。小貓開心得抓抓舔舔,直巴著楊嶺不放,接著它看向汪予睫,汪予睫退後一步。「你想都別想。」
小貓可鄰兮兮的「喵」了一聲,睜著無敵無辜的大眼睛望向汪予睫,汪予睫瞪它一眼,臉上表情像在說裝可愛也沒用。看著他們一人一貓眉來眼去,闕未慈「噗哧」一聲笑出,楊嶺也跟著笑了。
「對了,我不是要你幫我轉告出國的事?你幹嘛說你不知道啊?」為此他差點就吃了大虧。這個闕未慈,什麼時候不好整,偏偏挑這種時候整他!
「你不是留了紙條?而且看你一直怨歎自己不被愛的不幸,我只好幫忙下點猛藥,讓你也嘗嘗被愛的『輕鬆』嘍!」她一字一句都帶刺,最後反而是楊嶺不知道該怎麼回話。
而那一張紙條的下落,他們終究沒有找到……不過算了,反正也沒人關心。
回想著當時的狀況,汪予睫把注意力移回手上的患者資料上。這一次病患的狀況有些棘手,所以她格外戰戰兢兢.,看著看著,她目光瞥向身旁正睡著的楊嶺,不由得想:若是這個男人的話,他會怎麼進行這場手術?
如果加入MSF啊……
汪予捷想著,歎了一口氣。這件事……似乎,也不是那麼不可行。
第八章
手術日當天。
「準備好了沒有?」一早,在擺滿了比平日還要豐盛許多的餐點的桌上,楊嶺這麼問汪予睫。
汪予睫的反應則是淡淡的。「什麼準備好了沒有?」
楊嶺受不了。「手術啊!是今天吧?這一陣子你每天晚上都在研究病患的資料不是?怎樣,有沒有信心?」
「……我會盡力。」信心這種東西說來仍是不太實際,若在有自信的狀態下手術失敗,依她高傲的個性,一定無法接受。
也之所以,她才選了這麼一個保守的答案。
只是沒想到——「我以為你睡了。」
「我是睡了,可看到你那樣煩惱得睡不著,我也睡不下去。」楊嶺吁一口氣,大掌習慣性的拍了拍她的頭,眨眼道:「不要想太多,把病患當作屍體,懂吧?」
汪予睫扯了扯唇。「的確,相較於把屍體救活,這個手術要讓我有自信多了。」
手術時間排在汪予睫沒有門診的早上,一踏入手術室內,那種明亮而緊張的氣氛今汪予睫渾身一凜。病患正躺在手術床上,以一雙帶著害怕的目光望著她……過去,汪予睫總會不由自主的迴避這般的目光,可現在她不會了。
她向病患道:「等一下吸入麻醉之後你會漸漸沒有知覺,就當作是作了一場夢吧。」若手術成功,夢醒了,便是健康的人了。
「醫生……」那名患者眨了眨眼,聲音顫抖著。「我……儘管我也想去看看我的孩子,但是……」她祈求著:「我想活下去。」
汪予睫胸口一緊,可仍是維持住鎮定。「我會盡力。」
自始至終,地只有這一句話。
病人吸入麻醉後很快便呈現昏迷狀態,見狀況差不多了,汪予睫宣佈:「手術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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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十點半。
算一算時間,汪予睫應該差不多開始手術了吧……楊嶺這麼想著,飲盡手中咖啡,正打算出門走走兼採買,手機卻響了。
「喂?」他接起,一道熟悉的聲音隨著一連串英文自話筒另一端傳來。「Hey,結果怎樣啊?有沒有把你的女神追到手?」電話那端的英文帶著美國黑人特有的腔調,楊嶺一聽便認出這人是他在MSF的拜把,專門主持當地八卦電台的美籍醫生史密靳。
聽見這好下熟悉的調侃,楊嶺嘴角一勾。「搞半天,這件事已經弄得人盡皆知了啊?」
「表示我們關心你啊!平日恨不得乾脆住在醫院和病患同生死的DR.Young,這一次出任務竟然度日如年、歸心似箭。嘖嘖嘖,這可是新聞中的大新聞啊!」簡而言之就是頭條啦。
楊嶺幾乎可以想像史密斯在電話另一端的嘴臉,他回:「得了,你賭上這個月的啤酒錢飄洋過海的打來,就是為了消遣我?你還是直接去轉告艾德華他們,等我們碰面,你們就可以暍啤酒喝到吐了!」
他曾在回國前向艾德華醫生他們說,若他這一次回來真能順利得到佳人的心,他便請全院(除了病人)喝啤酒喝到掛。他向來說到做到。
而知曉這件事的史密斯自是明白了楊嶺的言外之意,他「哈」一聲興奮笑出,驚喜之情溢於言表。「是嗎?是嗎?那真是太好了!哈……我看我們醫院有一半的護士都要傷心了。你都不知道,你來這一個星期煞到多少人啊!」史密斯哈哈笑。「不過你放心,我會好好照顧她們的,你就安心的到Darfur支援吧。」
到Darfur?楊嶺愣住。「我什麼時候要去Darfur了?」
史密靳也一愣。「你不知道?我以為組織已經告訴你了……你知道五年前Darfur發生的種族滅絕事件吧?」
「……知道。」Darfur在非洲蘇丹的西部,那兒的人民因不滿政府不正當的統治,憤而起來違抗政府。政府呢?竟然利用了素來和Darfur地區黑人不睦的阿拉伯遊牧民族Janjaweed,給予他們武器和殺人的權力,唆使他們幫政府掃除Darfur人,合理的進行了數以萬計的屠殺——而明明是如此慘絕人寰的事件,卻在蘇丹政府的封鎖和大國袖手旁觀下,可說是幾乎不為人知。
史密斯續道:「那兒的狀況已比過去穩定許多,大國也漸漸開始介入了。艾德華醫生已經過去,之後組織有意要派你……你不知道?」他以為組織已徵詢過楊嶺的意見,而楊嶺已經答應了說。
畢竟一般而言,在沒有意外的狀況下,楊嶺向來不會拒絕組織出任務的邀請。
然而這一次——該死,他不知道!「我馬上去收E—mail。」
一般而言,組織和旗下醫生都是倚靠E—mail來通訊,這一陣子他剛好沒開機,想不到便發生了這樣大的事……楊嶺當下掛了電話收信去。果不其然,有一封三天前自組織寄來的通知,上面說了一些DarfuT目前的狀況,並詢問了楊嶺是不是可以前去支援,而最重要的支援日期竟在——一個星期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