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搬光了他們的米倉抵債。除了一粒米也不留給他們外,少爺還照價搶走了他們的房契與地契來低這結年來的利息。」既沒剝他們的皮,也沒弄個家破人亡,說起來,陸余已經算是很便宜他們了。
「這就難怪他們要攜刀帶劍的來這找人算帳了。」她不怎麼同情地應著,一手指向下頭那一大票在巷裡迷路了好一會兒,終於找到正確房址,大刺刺地踹壞了四號房大門的不速之客。
「少夫人,我去去就回,你在這待著。」大黑匆忙地向她交代,話一說完就飛快地往樓下跑。
來者為數眾多,還是去請韃靼來幫忙為妥當吧?
嫌走樓梯太慢,施展出輕功一股勁往樓下跳的大黑,沒能來得及聽見計然憂心忡忡的問話,也因此,二話不說就揚拳打算把那票人請出去的他,在轟轟烈烈地開打之時,並沒有注意到,已經走下樓的計然,她正打算繞過中庭,離房去找韃靼計救兵的身影。
以為大伙都忙得不可開交,沒人撥空分神留心她這局外人,計然在繞過樓下大廳,才正感慶幸時,領著眾人前來算帳的帶頭大哥,已眼尖地發現她的背影,他登時三步作兩步地朝他撲過來。
「就拿你來抵償我們的損失吧!」猶喘著氣的他,一把扯過她的肩膀。
「少夫人!」被困在眾人中的大黑,嚇得連忙想脫身而出趕去救她。
左臂被抓得很痛,身沒幾兩重又遭人給扯來扯去,只想叫他別再拉她不放的計然,受不了地一把推開那名帶頭大哥,而就在她這麼伸手一推之後,一道飛過中庭,再撲趴在地板上的人影,隨即讓暴躁激動的大漢們全都冷靜下來。
計然也因此呆了呆,從沒想過她的力氣會在來到四號房後愈來愈大,在她回過神來時,她忙拎起裙擺跑上前,想去扶起那個在落地時跌得不輕的帶頭大哥。
「抱歉,我不小心就……」滿心歉意的她,跑著跑著,不意腳下突然一絆。
「你這女人!」
勉強在地上坐正,回過頭來張嘴欲罵的帶頭大哥,就連話能有機會說完,在她直往他跌來,她欲穩住身子,而兩掌直按在他身上後,隨即眼前一花,四下的人們,包括大黑在內,全都同時深吸了口氣。
蔚藍的天際裡,幾朵胖胖的白雲正愉快地向他招著手,這回改了姿勢,躺平在地上的帶頭大哥,在自石板碎亂的地上坐起後,他回過頭,兩眼直直瞪著遭他身子硬是印出一個人形的地板,半晌,他茫然地看向神情遠比他慌亂的計然。「你還好嗎?」
計然站在他的身旁,彎下腰握住他的兩臂想拉他起身,一陣衣物的破裂聲,讓已經退離他們數步的眾人,又全都怕怕地再往後退上三步。
兩邊的衣袖不但遭人撕去,兩臂上還因用力過度,而留下了五道自手肘蜿蜒至腕間的紅血爪痕,身痛心更痛的帶頭大哥,顫顫地瞧著此時他身上勉強算得上唯一值錢的行頭,就這麼眼睜睜地成為了下一個受害者。
「你……」他半張著嘴,目光幽怨得如泣如訴。
「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只差沒急出滿頭大汗的計然很委屈地向他解釋,並示誠地朝他伸出一手,「你沒事吧?要不要我帶你去給大夫瞧瞧?」
「還來?」帶頭大哥,忙退避三舍地拉開與她之間的距離。
「我只是……」刀子亦步亦趨地跟上前,不死心的想講清楚。
「別又來了!」不想再次遭受她口中的意外,帶頭大哥嚷完了便轉頭逃出四號房,其它不想成為下一個被害者的大漢們,也一刻不敢多留地集體鳥獸散。
她就算是跳到黃河裡也一樣洗不清了……
滿心揮之不去的挫敗感,令計然沮喪地蹲在地上檢起一地的碎石,她邊拴邊看著自己的掌心,而後無奈地歎了口氣。若她也想跟陸余一樣,到外頭當個壞人或是也跟著去討債,她根本就不需先去練個三年五載,至少在天分這方面,她定能高票過關,即使那根本就不是她所願。
一直遭陸余瞞在鼓裡的大黑,在見識過她無心的意外後,微微保持了點距離蹲在她近處,陪她一同整理起地板。
「嚇著你了?」她苦哈哈地問,很擔心那些人一日一將這事傳了出去,往後她就沒名聲可留人探聽了。
「少夫人,你……你對少爺可千萬要溫柔點呀。」她的那等力道,弱不禁風的陸余哪禁得起呀?難道事前都沒人覺得這樁婚事,著實太過危險了點?
「我已經很盡力了……」計然頹然的垂下兩肩,臉上盛滿了哀怨,「倘若我不小心打死了他,我就得守寡了。」
「少夫人,這由我來吧,你一旁歇歇。」在她的指尖不小心被銳石刺著了時,大黑趕緊蹲至她的身旁,搶過她手邊的工作。
計然氏首看著他倆之間一下子就被縮短的距離,隨之她即回想起,頭一回知道這事時的陸余也是這般,不像那落荒而逃的人們就只是避得她遠遠的,一種溫暖的感覺,令刀子不禁因此趕走了面上的愁容。
「大黑,今兒個你都有空吧?」她邊把小石子一一排回原處,邊心情很好地問。
「有。」
「那今兒個你就陪我聊聊吧。」
「聊什麼?」
「這些年來你們都收了什麼債、又是怎麼把債收回來的。」既是不能改變現狀,也就只能加入它了。
大黑不解地揚眉,「為何少夫人想知道那些?」
「因為……」她說了一半,停頓了好一會兒後,她朝大黑微微搖首,將那心事,沉默地關回她的心底。
因為,每一回在收完債款後的陸余,也身後沉重的,總是在暗地裡,似是無限地拉長再拉長,最終,成為一個歎息的地方。
諸事不順,早知如此今日要出門前,他應該先翻翻黃歷。一早y了開客棧到錢莊辦公,足足花了一早,這才總算打理完前陣子童鳳人一家子的瑣事,餓得並沒有昏眼花的陸余,本是想回客棧吃頓午飯的,可就在他這麼想時,他家大哥、二哥派來的人馬,即連拖帶綁地,將怎麼也不肯回老家面對眾人的他,直接給塞進馬車強硬地請回老家去。
打從回到老家後,陸余深鎖的眉心即一直沒有機會舒展過,因那一屋子的男人實在是煩人得沒完沒了,一整個下午個個都繞在他身邊你一言我一句的問:什麼時候才會有孩子?鐵定會生個女娃是不?將來要替她取什麼名字?就連洞房都還沒有過,哪來的孩子?他們會不會操之過急了些?眼看一票大男人該問的都問了,該答的他也都答了,以為這樣就能脫身而退的他,沒料到的是,那些男人的夫人們,接下來也全都拿著長輩的名號,圍在他的身邊吱吱喳喳,直要他記清楚那些她們不知是打哪弄來的求女良方……
好不容易才自老家脫身,累得半死的他,才一腳踏進客棧內即被東翁給拖去,待他解決完客棧的人事問題時,天色已將近黃昏,只想回房瞧瞧他家妻子可愛笑臉的他,把今兒個收來的那些僕傭的賣身契全都扔給東翁,並與東翁討論完那一大家子人今後的歸處,末了他又差了大黑出門,派人去看著那個找他麻煩的童鳳人,免得那傢伙會像他人一般,也給他來個尋短自盡讓他煩上加煩。
埋伏在天字四號房大門處的丹心,在陸余拖著沉重的腳步回房時,忙自角落處竄出阻擋住他的去路。
「陸少。」
他實在是打不起精神,「就連你也找我有事?」不會吧,怎今兒個人人都與他過不去?
「這事我悶在心裡好陣子了。」
「說吧。」她頗感受傷地問:「小然她……不喜歡我為她設計的菜色是不?」
「怎麼會呢?」依他看,那個向來只要有塞塞東西下肚就當作吃完一頓的小然,就算是只啃草皮樹根,她也照樣會對丹心說好吃。
「可她怎都不吃?」丹心愁眉苦臉的向陸余報告,「這些天來我發現,小然她簡直就像喝露水就可以過活的,她都已瘦成這般了,再不多吃點怎行呢?」最要命的是,那個狀況q上的東翁,還一個勁地為四號房加菜,害得她不知該拿那些菜怎麼辦。
陸余煩躁地撫著額,「我知道,我也勸過刀子了,可她是真的吃不多。」
「我想可能是她的身子這些年來已經被餓壞了,所以才會吃不多,只是再這樣下去,我擔心她若再不健壯點,日後恐怕沒法為你陸家生個要交差的女娃。」
一說到這個,陸余面上不為人所知的慘色,更是添上三分。
「她夠健壯了……」壯得夜夜拆床、破地板,改天若是叫她試試胸口碎大石……說不定她也成。
「偌,你去哄哄她吧。」丹心將擺放在門口處,一大只放滿各式精心料理菜色的托盤交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