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倆抱著孩子進進出出,忙了一上午終於買好了東西,然後取了包裹就準備滿載而歸了。
葛大壯心疼妻兒,走到城門邊時,特意花了十文錢雇了一輛馬車。
迎春也沒攔著他,但離村口很遠時就打發馬車回去了。
王氏正好出門抱柴禾,遠遠見到大兒三口帶著大包小包走過來,眼裡精光閃爍,直接就迎了上去,難得露了笑臉招呼道:「你爹這幾日就念叨著你們,結果你們今日就回來了,快先進屋去坐會兒。」說完話,她就要去搶葛大壯手裡的包裹。
沒想到葛大壯卻是一抬手閃了過去,淡淡應道:「包裹不沉,還是不勞煩二娘動手了。」
王氏立刻就想發火,但瞧著葛大壯的冷臉又有些發怵,只得恨恨一甩手就進了院子。
葛妮兒正等著娘親的柴禾燒火,見到兄嫂倒是真心歡喜,小跑著迎上前接過大寶親個不停。
眾人進了屋子,葛老頭正編著柳條筐,見兒子回來有些疑惑問道:「不是說這份工要忙許久嗎,這麼早就回了?」
葛大壯點點頭,也不多說。
迎春連忙解開一個包裹,拿出一個紙包送到葛老頭跟前,笑著說道:「爹,這是我跟大壯給您買的煙葉,聽說是最好的那種,香味足,不辣口。」
老人哪有不喜歡兒女孝順的,葛老頭難得笑開了臉,嘴裡埋怨兩句,手裡卻打開了紙包低頭嗅嗅,臉色就更歡喜了。
迎春見此又取了兩盒點心放到桌子上,笑著對王氏道:「娘,這是給您和書成買的點心,什麼時候餓了就墊墊肚子。」
王氏心裡隱隱有種不妙的感覺,冷哼一聲就要說話。
可是迎春不理她,又把包裹裡最後一塊月白色緞子拿了出來遞給小姑,「妮兒,這是買給你的,馬上天就熱了,留著做件衫子吧。」
「哎呀,這是給我的?」葛妮兒喜得趕緊把小侄兒送回嫂子懷裡,一把拿起那料子就愛不釋手地翻看起來,「這顏色真好,料子也輕薄,做件外衫最好了。我記得村口鈴鐺就有一件,總跟我們幾個顯擺,這下我也有了。」
「這沒什麼,等我跟你哥以後再賺了工錢,就給你添兩塊好料子做裙子,讓她們羨慕得眼睛發紅。」迎春笑著打趣,逗得葛妮兒咯咯笑個不停。
迎春瞄著葛老頭也是滿臉笑容,於是打鐵趁熱道:「爹,我跟大壯住的院子太破了,大人受些苦還沒什麼,如今有了寶哥兒就不能將就了。我跟大壯這幾日給鄭家做活兒賺了幾百文錢,除了買這些東西還剩了一點,就打算找幾個人手幫著拾掇一下房子,您看呢?」
葛老頭聽兒媳說起院子,心頭就有些發虛,畢竟這新院子是用大兒的賣命錢蓋起來的,最後卻偏偏把他們小夫妻攆出去住破屋。不說村裡人議論,他自己也覺良心不好受,但為了家裡安寧,只得委屈了大兒。
他本以為兒媳這會兒提起來是為了搬回來,結果只是要修葺破院子,哪有不同意的,一迭聲應道:「這是應該的,你們儘管修,到時候我也幫把手。」
站在一旁的王氏卻是跳出來反對,「不行!書成馬上就要回書院讀書了,哪裡有銀錢修什麼破院子?左右也凍不死人,以後再修!老大,趕緊把工錢拿出來,你弟弟等著交束修!」
迎春對葛大壯使了個眼色,轉而笑著向葛老頭說道:「爹,我們先回去了,您有事就讓妮兒去喊我們。」說完,她抱著兒子就快步出了門。
葛大壯也是對著老爹點點頭就拎著包裹和褡漣掉頭走了。
王氏沒想到這兩口子會這般不把自己當回事,愣了好半晌才回過神兒來,「哎呦,老天爺啊,我不活了。這殺千刀的畜生,居然不把老娘當回事了。我不活了,我要去縣衙告狀!」
王氏真是氣得狠了,也顧不得身上的衣裙是自己最喜歡的一套,撲到地上就開始打滾,嘴裡罵得十分難聽。
葛老頭趕緊上前勸說:「你這是幹什麼,大壯買了這些東西就剩不了幾個工錢了,他那房子也實在太破了,就讓他修修吧。」
王氏哪裡聽得進去,想起方才葛老頭擅自做主,就連他也恨上了,尖聲罵道:「你個老王八犢子,你還我的銀子來!他不願住破屋,他怎麼不去死!吞了我兒子的束修,活該屋塌砸死他們一家畜生!」
葛老頭聽她罵得實在惡毒,也有些惱了,反駁道:「那工錢是大壯賺的,他就是花用一些又如何。再說了,這新院子還是他的賣命錢修的,要不是你鬧得厲害,他也不至於住那破爛院子!」
「什麼!你這是怨我苛待他了!」王氏一骨碌爬了起來,眼珠子都紅了,瘋狗一般大罵,「當初你不是也沒說啥嗎,如今人家給你買了點破煙葉子,你就裝上好人了!你這個黑了心肝的老犢子,我當初怎麼就瞎了眼,好好的黃花大閨女嫁給你這個死了媳婦兒的老鰥夫!」
王氏不知道是真氣狠了,還是要嚇唬人,居然奔著一旁的桌角就撞了過去。
這可嚇壞了葛老頭和葛妮兒,父女兩個手忙腳亂攔了半晌,葛老頭只好服軟,對王氏說以後葛大壯再賺了工錢,他一定去要回來,王氏這才算是勉強罷休了。
迎春回了家,忙著擦抹灰塵,燒炕燒水,根本不知道前院折騰得這般熱鬧,就算知道也不會多管。王氏那種脾氣的人,只有她折騰死人的分,怎麼可能自殺,除非日頭打西邊出來。
忙了一會兒,破敗的小屋子裡終於變得暖和起來,大寶也穿著小襖褲躺在炕上揮手蹬腳表達著回家的興奮之情,惹得迎春和葛大壯圍著他親了又親。
小夫妻默契極好,一致覺得這修房之事要早早動手,耽擱久了還不知道會出什麼變故。
好在如今天氣變暖,雖然還沒脫掉棉衣,但是冰雪卻是開化了,勉強也能動泥水了。
夫妻倆吃了午飯,葛大壯就出去尋人手了。
迎春則拿出幾張從葛書成那裡偷過來的粗紙,用一枝燒焦的樹枝做了炭筆,很快地,雙開門的大衣櫃、炕櫃、被櫥、書桌、躺椅、搖椅、小木床等各色式樣漂亮又大方的木器圖就新鮮出爐了。
葛大壯自小學木工,眼光自然高人一籌,出門回來一見媳婦的傑作就喜得挪不開眼了,手癢得恨不得立刻就開工。不過他再如何心急,總得有木料才是,好不容易熬到第二日一早,還不等太陽出來,他就帶了幾個幫手上山砍樹去了。
迎春餵飽哄睡了兒子後,就把藏在院角雪堆下的凍豬肉刨了出來,琢磨著做些什麼飯菜款待幫工。農家日子清苦,一般出力幫工,有頓飽飯吃就不錯了。但迎春想著這樣的日子上山是極辛苦的事,自家手裡銀錢又富裕,索性就大方地把飯菜整治得豐盛一些。
待葛大壯等人扛著木頭從山上回來的時候,小小堂屋裡的飯桌上已經擺了大碗的白菜土豆燉肉片、大盤的綠蔥芯炒雞蛋、干紅辣椒炒土豆絲還有一盆泛著油光的酸菜肉末湯。
眾人還沒有吃,只掃了那麼幾眼就忍不住開始嚥口水。
葛大姑家的小表弟鐵柱兒仗著是在自己表兄家,跑到桌前拎起一片肉就塞到了嘴裡,末了含糊問著正端了玉米餅進屋的迎春,「表嫂,你和表哥發了大財了?怎麼做了這麼多好菜?」
比起自家親小叔,迎春倒是喜歡這個活潑又靈透的表弟,於是笑著應道:「大夥兒這麼冷的天來幫忙,我做飯菜當然不能惜油水了。大夥兒吃得飽,做起活計來也更有力氣啊。我要看著大寶,不好進城採買,下午鐵柱幫我跑跑腿,再買罈燒刀子回來,晚上大夥兒都喝一碗去去寒氣。」
這世上沒人不喜歡被尊重,幾個幫工的老少爺們聽了這話都笑得更歡喜了,紛紛客套幾句就被請上了桌子。
葛大壯忙裡偷閒掃了媳婦兩眼,末了聽得眾人誇讚飯菜味道好就得意地笑道:「一個婦人,飯菜做不好,還要她有啥用?」
這麼赤裸裸的顯擺,立時遭到了所有人的討伐。其中兩個沒成親的後生更是嚷著下午就回家,實在看不過去了,太氣了。
如此眾人一邊吃喝一邊說笑,歡喜之聲傳到院外,聽得趴在牆根偷聽的王氏咬牙切齒,暗暗盼著山上哪棵大樹突然倒了,砸死一兩個,省得她心煩。
可惜老天爺沒有同她一般惡毒,小院子裡的木材一下就堆了老高,院外的石頭堆更是連成了一片。村裡人眼見葛家這般熱鬧,不只來幫工的壯勞力越來越多,就是大嫂子小媳婦兒也來湊熱鬧。
都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鐵柱媳婦也是個能說會道的,她許是得了葛大姑的囑咐,不但幫著迎春裡外忙碌,還不時介紹她同這些大姑娘小媳婦認識。而白白胖胖,明顯同村裡孩子有區別的大寶,更是贏得了所有人的喜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