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痛叫一聲,抱著手臂就開始滿地打滾,「你是什麼東西,居然敢打我?哎呦,我的手臂斷了,疼死我了。」
葛大壯不理會他,伸手把媳婦和兒子攬在懷裡,焦急地問道:「別怕,可是哪裡傷到了?」
迎春嗅著鼻端熟悉的氣味,眼淚再也控制不住,不停地往下掉,「我抱著兒子正走路,這個人突然抱住我,嘴裡說話也不乾淨。我想跑,他還抓著我不放!我抱著兒子也打不過他!」
葛大壯哪裡受得了媳婦兒這麼哭訴,伸手把妻兒護在身後,舉起手裡的門栓便照著那剛爬起來的男人又打了下去。那個男人疼得四處躲閃,嘴裡卻還是罵個不停,氣得那些隨後趕來的小學徒們把他牢牢按在了地上打了一頓。
迎春哭了一會兒,心裡好過許多,又怕葛大壯真鬧出人命來,就上前攔了他勸道:「我和兒子都沒事,你也別打了。畢竟他是鄭家人!」
葛大壯自然明白她的意思,這會兒多少也出了氣,於是就扔了手裡的門栓。
這時候前院也得了消息,鄭家大管家帶著人趕了過來,一見地上躺著的男人就道:「李富,你不好好當差,跑這裡來胡混什麼?」
李富被打得鼻青臉腫,渾身疼痛,見了熟人,趕緊指著葛大壯和迎春對來人哭訴,「鄭叔,您可要幫我做主,我本來好好走路,結果這個婦人湊上來搭話,我剛應了兩句,這些窮鬼就跑出來把我毒打一頓,明擺著是要訛我們鄭家啊!」
這李富倒也不傻,幾句話就拉扯上了鄭家。
鄭大管家雖然不信,也不好多說,轉而又問詢葛大壯。
葛大壯不是那種為了自己顏面就委屈妻兒的人,他也不怕外人說閒話,當即就把事情經過講了一遍,末了又道:「我是東荒大戰之後解甲歸田的老兵,縣衙裡備過案的。今日這事,我一定要給妻兒討個公道,大管家還是派人去縣衙喊幾個捕快過來吧。」
迎春還是第一次聽說自家男人上過戰場,雖然驚奇但也沒多想。
不過鄭大管家的臉色卻是變了,若說先前看著葛大壯還有一點兒不屑,這會兒卻是換成了三分尊敬,七分忌憚。
要知道幾年前那場戰事,雖然打退了東荒那些蠻夷的進犯,守住了天塹要塞,但應召出征的民夫和兵卒幾乎死掉大半,極少有平安還鄉的。
所以天啟帝國的撫恤極為優厚,甚至特意在律法裡加了一條,但凡有欺辱退伍兵卒者,重懲,包庇者同罪!
如今李富意圖淫辱衛國英雄的妻兒,若是事情捅到衙門裡去,不只李富要脫層皮,就是鄭家也要被人詬病,連帶家裡生意怕是都要受影響。
鄭大管家嚇得流了一頭的汗,最後趕緊行禮道歉,低聲勸解道:「葛兄弟,李富許是在哪裡喝了酒,這才衝撞了弟妹,想必也不是故意為之,你也把他打了一頓,這傷養半月都好不了,你看這事是不是就算了?畢竟偏院的活兒還沒做完,大夥兒還要相處呢。」
說完話,他就遞了眼色給那幾個最後趕過來的木工師傅。幾個木工師傅見迎春母子並沒有什麼大礙,眾人又端著鄭家飯碗,就上前說了幾句圓場。
葛大壯看向臉色蒼白的迎春問道:「你還氣嗎?」
迎春這幾日偶爾同紅玉說閒話,也知道一些鄭家的瑣事,方才聽大管家叫這男人李富,就猜出了他這般行事的原因。所以她這會兒哪怕出了氣,也不願再留在鄭家了。
於是搖頭應道:「打他一頓,讓他長個記性就罷了,但內院的差事我一會兒就想辭掉。」
迎春本還想湊到葛大壯耳邊低聲說出她這麼做的原因,但葛大壯卻是立刻應道:「成,這裡門風不好,回家去也成。」
鄭大管家聽得惱怒,但自家理虧在先又不好反駁,只得氣恨地扯了李富離開。
迎春抱著兒子回了廂房,很快就把衣衫用物裝在一個小包裹裡。待得出門的時候,想了想還是去了正房同鄭老夫人請辭。
鄭老夫人也聽說方纔之事了,她臉色鐵青,正在訓斥李嬤嬤。鄭少夫人皺著眉頭站在一旁,一見迎春進來,幾人都有些尷尬。
老話說,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迎春雖然氣恨,到底不願同鄭家結仇,於是淺淺行了一禮,低聲道:「老夫人,少夫人,先前我接了差事的時候曾說過要留一個月,但方纔家裡送消息來說,春種缺人手,所以只能先行請辭了,還望二位夫人見諒。」
鄭老夫人原本還以為迎春會哭訴甚至威脅,沒想到她會給鄭家留了顏面,心裡倒是生出一絲歉意,趕緊開口應道:「家裡春種是大事,我也不好多留。這些時日,興哥兒多勞你照看,這月銀就按整月算吧。」
說罷,她又轉向兒媳囑咐道:「替我送送葛嫂子,再去庫房尋兩匹細布給寶哥兒做衣衫。」
鄭少夫人扭頭把興哥兒交給紅玉,這才起身應下,轉而出了門。去庫房取布料或領月銀這些事自然有小丫鬟去跑腿,她直接帶著迎春去了興哥兒的房間,從櫃子裡取出一包衣物,然後滿臉愧色地說道:「葛嫂子,這些日子多虧你精心照料興哥兒的飲食,這孩子剛剛長了幾斤肉,沒想到你卻要回家了。這是興哥兒的一些小衣衫,拿回去留著給寶哥兒換洗吧。」
她又從袖子裡掏出個荷包,執意塞到迎春手裡,低聲道:「這是私下謝你的辛苦錢,你也一起收著吧。」
迎春本想推辭,但見她神色誠懇,再想想早先的無妄之災,說不定自己就是她們婆媳爭鬥的棋子,如今收取一點兒壓驚費也是應該,於是就大大方方道謝接下了。
鄭少夫人對她落落大方的表現有些意外,但轉而又笑了。
很快地,小丫鬟送來了兩匹細布還有三兩碎銀,迎春照舊收了,隨即抱著兒子告辭。結果他們娘倆剛剛邁出二門,就見葛大壯提著工具站在門口,她驚疑地問道:「怎麼,你也要一同辭工?」
葛大壯笑著點點頭,「活計本就做得差不多了,咱們一起回家。」
迎春怎會聽不出這拙劣的假話,但她卻笑了。這天下怕是不知有多少女人寧願吃苦受累,也願意日日聽到夫君這樣的假話呢。
葛大壯上前接了小丫鬟手裡的包裹,然後帶著妻兒笑著出了鄭家大門,留下躲在二門後的鄭少夫人,望著他們一家人離去的背影久久沒有說話。雖然日日穿著華衣美服,吃著山珍海味,但她真的不敢說自己比這樣一個村婦活得歡喜幸福……
第四章 修葺房子波折多(1)
葛大壯常在城中行走,見城門關閉就帶著妻兒尋了一家乾淨又清靜的小客棧住了,第二日一早,迎春喂得兒子吃飽喝足就把他扔給孩子的爹哄著,然後掏出了昨日所得清點。
鄭少夫人出手大方,荷包裡裝了兩錠二兩的小銀錁子,加上月銀就是七兩整。那兩匹細布質地極好,顏色也鮮艷,更別提興哥兒那些舊衣還是九成新。她覺得收穫多多,歡喜得眉開眼笑。
葛大壯看在眼裡,也不覺得媳婦貪財,反倒笑著又從褡漣裡拿出一個裝滿銅錢的布袋放到了她跟前。「這是我這些日子的工錢,總共七百五十文!」
「呀,這麼多!」迎春喜出望外,又把銅錢倒出來數了一遍,末了拉著夫君盤算道:「咱們家的院子實在太破,到了夏日恐怕要積水成塘了,這次雖說受了些委屈,但銀子卻得了很多,不如咱們把房子翻修一下,院牆換成石頭砌的,院子也墊一墊,屋子裡也要添些木器……」
「好,你只管安排,到時候我找人幫手就是了。」葛大壯如今是有妻有子萬事足,哪裡有不應的。
迎春想著自家馬上就要大變樣,日子奔著小康狂奔,歡喜得重重在夫君臉上親了一記。
見了葛大壯驟然變紅的臉色,才驚覺這個動作實在有些唐突,慌忙收了銀子跑出去喊小二端些早飯上來。
葛大壯咧嘴笑了半晌,末了親親兒子,低聲道:「寶哥兒,你娘害臊了,咱們不笑她啊。」
大寶太小,還不懂這些,否則一定會鄙視老爹老娘當著他如此秀恩愛。不過他還是吐了兩個口水泡泡當做抗議,惹得老爹又用鬍子紮了他好半晌。
一家人吃了早飯,囑咐小二幫忙看著包裹就去逛街了。迎春早就打算好了,以後要在王氏的魔爪下經營自己的小家,別的好辦法沒有,唯有離間一途。
葛妮兒這小丫頭本性善良,待他們夫妻又親近,是第一個需要拉攏的人。而葛老頭雖然怕老婆,但好顏面,只要佔住理,平日再多孝順一些吃用之物,也容易對付。
唯一不好拉攏的就是小叔子葛書成了,那是個自命清高又懶惰的主,也是王氏身邊的鐵桿馬屁精,所以顏面兒上過得去就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