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再說下去,又餵她喝了一口魚湯,她輕聲說著:你也不須難受,是我自己評估各種狀況後選的,雖然身上的痛比我想像中難受,但心裡沒有怨言,不管以後我們變得如何,你現在無微不至照顧我的這份情意我都不會忘記。
他從海上將她拖上來的那一個多月,她根本無法打理自己,焦黑的皮膚一塊塊剝落,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她沒被自己嚇過,因為看不到自己的鬼樣;但他剛上來的那一個禮拜也跟鬼差不多,有一回半夜醒來,口渴想喝東西,叫了她幾聲,他拿著燭火站在她床邊的樣子,根本就是墓裡爬出來的腐屍鬼,恐怖地讓她做了兩天噩夢。
後來說起這件事,兩人笑得肚子都痛了,但當時一點都不覺得有趣,只能說陰森恐怖,他竟然能這樣忍受了一個月,沒逃跑還真是了不起。
「我小時候就喜歡聽鬼故事,再說屍體也見多了,沒什麼。」
他輕描淡寫地這樣說過,她想是安慰她的吧!但她很感動,他的情深意重讓她決定放開一切,將這場痛徹心扉的焚燒視為重生,她真的希望能與他一起走到生命的盡頭。
◎◎◎
如今已過了三個多月,身體好得差不多了,再回首想著過去那段日子,還真有恍如隔世之感。
「不知道白蘋現在怎麼樣了?我想是不是該給她捎個訊息。」先前就想過這問題,但那時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她不想嚇到白蘋。
莫道言俐落地烤著烏賊跟魚,說道:「我有跟公孫朗說過這事,約好一年後再見。」
她詫異地看著他。「你叫我不要告訴白蘋計劃詐死的事,你卻跟公孫朗提?」
她裝了些細沙,也拿到火上翻烤。
他笑道:「我想我們到時燒成炭,還得一段日子復原,總得事先知會一聲,不讓你跟白蘋說是怕她到時一點哀傷的情緒都沒有,會引人疑竇。你與她從小一起長大,比我更瞭解她的個性,她好奇心重又愛發奇想,我們若告訴她詐死之事,說不準我們起火燃燒時,她會在一旁喝彩,甚至開始研究如何在如此嚴酷的火勢中還能存活下來。」
想到那畫面,尤鳳儀笑出聲。「這麼嚴重的事她還不至於兒戲,不過眼淚可能很難擠出來,為什麼約一年?」
「公孫朗訂的,離開四翼他就會告訴白蘋你還活著,但把你們見面的日期拉長我猜是想讓白蘋專心在北涼安定下來,他對白蘋老把你擺在前頭,心裡不是滋味。」
「我知道。」尤鳳儀毫不訝異,公孫朗一看就是那種佔有慾很強的人。「一年後約哪兒見面?」
他微笑。「我們去北涼找他們。」
尤鳳儀將溫燙的細沙倒入窗台邊的小盆子裡,盆裡放的不是植物,而是立著一顆黑溜溜的蛋,這蛋經過三昧真火燒烤後,越發烏亮,她以為早烤熟了,莫道言卻說沒有,還是讓她孵著這蛋,至於另外一顆白色的蛋則讓白蘋拿回去孵了。
莫道言說若把這兩顆蛋都孵化了,會有好事發生,現今世上已無鳥禽,這兩顆若能孵出,赤鳳答應會讓其他鳥兒再回來。
「你說赤鳳真的還會下來看我們嗎?」
「當然。」
「這麼有自信,你是不是還有事瞞我?」她從木盆裡舀了一杯果汁,這島長了不少水果,莫道言每天都會弄些清涼的飲料給她。
「是有些事,不過我覺得當成驚喜會好一點。」他湊過來親她一下,黑眸帶著溫暖的笑意。
「你是不是跟赤鳳達成什麼秘密協定?」她懷疑很久了。
他笑道:「是有一些。」
「不能告訴我?」
「有幾個現在說也沒關係了。」他給魚刷了一層醬後才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為什麼跟米蘭蘭成親?」
她點頭。
「最主要的原因是為了赤鳳。」
她揚眉。「我不懂,你跟赤鳳早就認識嗎?」
「我的曾祖母曾服侍過赤鳳的靈引,她叫風擷馨,是個很有能力人很好的巫女,我的曾祖母是她的奴婢,自然也會接觸到鳳大人,鳳大人很喜歡我的曾祖母,即使後來曾祖母回玄鯤嫁人,但一直到她過世前,每隔幾年總會回去見主人跟鳳大人。或許是耳濡目染,接觸頻繁,祖母也有些靈能,她活了很久,我小時候她也帶我去見過赤鳳大人,所以當它希望我幫忙時,我立刻就答應了。」
「是它把你安在米蘭蘭身邊的?」這倒讓她驚訝。
他頷首。「這幾年四翼變化很大,太子想要實權,不想再有什麼神鳥神獸比他位階更高,所以當大王告訴他鳳大人再幾年就會離世,他自然高興,但人總會不安,他擔心鳳大人萬一該走時不走,他的期望會落空,所以才會對花玉華跟米蘭蘭的事睜隻眼閉只眼。至於米蘭蘭我跟你說過,她被自己將要死去的念頭折磨,為了想活下去,才會找我續命,我知道她想要什麼,所以適時出現在她周圍,放風聲說我有隻鳥能替人延命,反正就是東做一點、西做一點,她就上勾了,當然我也讓她握有一些把柄,好讓她覺得自己可以掌控我。」
「把柄?」她想了下。「是關於你的海盜身份嗎?」
他笑著又親她一下。「夫人聰明。」
「這哪算聰明?」她好笑道。「你之前說一直在海上冒險,前女友又是個女海賊,這還難猜嗎?」
「那就當一親芳澤的借口好了。」他將魚放到木盤上。
「還有件事你總可以告訴我了吧。」她擠了類似檸檬的果汁在魚上。
「什麼?」
「那些春夢。」她盯著他。「是你搞的鬼對吧!」
他一臉無辜。「你還在懷疑?」
「我一直都懷疑。」他無辜的表情在她看來是奸詐樣。「我覺得是那兩顆黑白烏迦果搞的鬼,你老實告訴我,我們滴血在黑果實上真的是是在試驗血誓還有效用嗎?」
他又叉起一塊魚肉到她嘴裡。「這答案……會影響你對我的感情嗎?」他小心謹慎地問。
這傢伙!就知道他在搞鬼,她瞪他一眼。
「我希望在你心中我是正直又有責任感的人。」他吃口魚,朝她眨了下眼。
「你在我心裡從來就沒正直過……」
「那是你對男人的偏見。」他挑眉。「我打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要害你,我只是盡量……不引起你注意地觀察你,而且一開始沒想過要追求你,我只是好奇你是誰。」
「所以是你搞的鬼?」她把話題繞回來,不讓他逃避。
「我只能說玉飛……嗯,白蘋姑娘之前不小心引發的春藥事件還有花玉華在夢中的攻擊給了我一點啟發……噢……」
她踢了下他的脛骨,但沒踢很重。「我真的應該揍你一頓,卑鄙下流、陰險狡詐!」如果不是這三個月來他的不棄,她真的會賞他兩巴掌,她最討厭被愚弄。
「對不起。」他趕忙抱她。「我這是險棋,我曉得你知道一定會生氣,甚至不原諒我,但我還是必須試,如果不試我更沒機會,你築了一座牆,不讓我靠近,我才會出此下策,我總得先打個洞……」
「洞是這樣打的嗎?」她斜睨著他。
他苦笑。「時間緊急,我沒辦法慢慢求偶。」
他的用詞讓她笑出來,他心一鬆,說道:「我只是想這樣你可能會多注意我一點,多留意我一些。」
「我是想殺了你。」她更正他的話。
他微笑。「我覺得增加一點親密度或許有點幫助。」他低頭吻了下她的嘴。
「別生我的氣。」
當他這樣低聲下氣、眼神可憐兮兮的像是被丟棄的小狗時,她怎樣也氣不起來,只得道:「不許再有下次,你若敢再對我催眠或下咒術,我真的會翻臉。」
「知道,不會再有下次。」他抱緊她,高興地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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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環上他的腰,溫暖的海風吹過,讓她心裡也漾著暖,兩人靜靜地抱著一會兒,焦味讓兩人笑著鬆開彼此。
「這些魚真不識相。」他抱怨地翻個面。
她問道:「你想念當海盜的日子嗎?」
「偶爾,但我知道那不是一輩子該做的事,我喜歡海,做海賊只是因緣際會,但那裡頭還是有很多我不喜歡的東西。」
「比如?」
「搶劫。」
她笑出聲。「你開玩笑嗎?海盜的主要工作不就是搶劫嗎?」
他微笑。「所以說不喜歡。」
「藏寶圖呢?」她記得傅姣說那是他會感興趣的東西。
「我對寶藏沒興趣,只是喜歡解謎。」他叉起魚肉,餵她吃一口。她將海草放到鍋裡煮,還放了一些野生菇跟青菜。「你想去找寶藏?」
「沒以前想,你呢?在這兒無聊嗎?」他試探地問了一句。
她瞥他一眼,說道:「你看我無聊嗎?」
「好像還好。」他小心回答。
她忍不住笑道:「幹嘛,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
他微笑沒說話。
「我在這兒自在得很,先說無聊的怕是你。」她從木盆裡拿了紅色的甜果實放到嘴裡。這兒的東西幾乎都是他造的,後來她身體好點能做些體力工作的時候,就與他一起敲敲打打,他的手工很好,即使沒有圖,她用描繪的他也能做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