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山沉吟一下。「嗯,你說得對。」
「等等……」
「厲山大人,我與米蘭蘭有話要說,還請您先迴避,失禮之處,還請見諒。」
厲山點點頭。「嗯,那我就去看守鳳大人了。」
「是。」
一待厲山飛走,尤鳳儀整個火道:「你什麼意思?」
莫道言冷冷地瞪著她。「你那些個報仇、仇恨的話對誰說都行,就是不能對它們說。」
「為什麼?」
「他們是鳥,不是人,不要把人仇恨的思想放到它們身上。」他將她放在楊樹下坐好,表情是從未見過的嚴肅與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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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對他的態度與說話語氣很火,但她並沒有直接衝回去,因為這實在太不尋常了。雖然她一直覺得莫道言另有所圖、陰險狡詐,但他一直以來的表現都很溫和謙沖,甚至溫順到令人覺得假。
而這次,大概是他第一次流露真實的情緒,但她不明白他為什麼這麼重視這件事。
「為什麼?」她回瞪著他。
「我說了,它們是鳥。」
「那又怎麼樣?你的重點是什麼,如果你想要我明白這個嚴重性,你最好講清楚。」她不爽地說。
他的眼珠似乎變得更黑更深邃了,如子夜似深潭,之前她就發現他很喜歡這樣盯著人,不知在看什麼,像是要望進靈魂深處,窺探別人的內心。
事後回想,她大概有十幾秒的恍神,或者半分鐘,她的意識又開始恍惚,就像要見到米蘭蘭記憶前那短暫的恍神。
她不確定自己看到什麼,烏鴉、莫道言、荒涼的沙漠、飛翔……米蘭蘭朝他摔東西,兩人激烈地爭吵,這引起她的好奇心,她想看得清楚些,但畫面又跳到了赤鳳身上。
原以為赤鳳又要對她傳心音,但沒有,這回是赤鳳與米蘭蘭的爭吵,畫面跳躍得很快,在她可以捕捉到某些訊息前就消失了。
樹葉飄落在她身上,她回過神來,畫面便中斷了,剎那間她還有點不曉得自己身在何處,直到她瞧見莫道言。
「你要看到什麼時候?」她不耐煩地說。「如果你是想用美男計,我勸你少費工夫,我對男人的長相免疫,我可不是花玉華,讓你看幾眼就小鹿亂撞,臉紅兼害羞。」
他怔了下。「原來如此。」
「所以你還是直接回答我的問題比較快。」
他突然站了起來,說道:「雖然你不是米蘭蘭,可你正在跟她做一樣的事。」
他冷冷地看著她。
「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不惜毀滅鳥族。」
第5章(1)
「你在鬼扯什麼!」她愕然地說。
她什麼時候要毀滅鳥族了?
似乎察覺到她心中的疑問,他緊接著說:「你在灌輸它們仇恨的念頭。」
她在灌輸……等等,尤鳳儀皺起眉頭,他是指她跟厲山說的以眼還眼、以牙還牙那些話嗎?
「你會不會小題大做了?」
他沉著臉,表情很嚴厲。「你沒看到曳鳥發狂的樣子嗎?」
她不可思議地看著他。「你在說什麼,曳鳥跟這又有什麼關係,它們應該是受到控制吧!或者是毒氣的影響?」她不曉得原因,但除了人為控制跟毒氣外,她想不出別的。
「咒術不能用在鳥身上,這是嚴格禁止的,因為鳥在四翼是神聖的,除此之外咒師們無法驅使鳥禽,是因為它們的靈能很純淨,受到赤鳳的影響,它們也帶著神聖的力量,但越不能做的事就越有人想去做,歷代總是會有術師想試試看要怎麼驅使鳥。」
她明白了,就像科學家老想做一些跟道德有所衝突的研究,像複製羊、複製人之類的。
「米蘭蘭也是其中一個?」她問。
他頷首。「記載過驅使鳥兒的記錄據說都被摧毀了,但總有漏網之魚,千年下來,現在的鳥兒已經與以前大不相同,越來越人性,人類把自己的善惡喜好教導給它們,像你像米蘭蘭都是這樣,結果污染了它們的靈能,它們不再純淨,最後被咒師利用。」
尤鳳儀有些不安,第一次感覺自己好像真的做了一件錯事。「我並沒有想這麼多,我是說……我沒惡意,我不知道會造成這種後果。」
他的表情和緩一點。「請你以後不要再犯。」
她瞪著他。「我不會再犯。」被他指正的感覺真糟,但她不是死不認錯、死鴨子嘴硬的那種人,所以即使再不高興,她還是會遵守約定。
「現在四翼國的鳥,大部分都不再純粹了嗎?」
他點頭。「幾千年下來,傷害已經積累了。」
「赤鳳不是神鳥嗎?它不能用靈能讓一切恢復嗎?」
他的眼神顯得幽遠。「它的力量沒辦法扭轉這一切,它已經老了,即使不老,它也做不到,這世界是在每個人的影響下變成這樣的,它不能扭轉別人的意圖與思想,它即將要離世了。」
「什麼意思?」離世,赤鳳要死了嗎?
他的視線移回她臉上。「即使我不告訴你,或許過不久你也會聽說,赤鳳在十年前就說過這次是它最後一次重生,重生後的一百天內,它會滅盡,這件事它只告訴了兩個人,一個是大王,另一個就是米蘭蘭,而米蘭蘭告訴了我。」
「你是說真的嗎?」她無法相信。
「你自己判斷吧,反正你對我的話也不怎麼信任。」
講話一定要這麼酸嗎?她瞪他,他微微一笑,繼續道:「我想大王告訴了太子,或許還告訴了其他人,這就是為什麼太子對於赤鳳的失蹤並不緊張,不管是赤鳳自己消失的,還是別人抓了它,有什麼差呢?反正它早晚都要死了。」
「花玉華也知道嗎?」
「或許。」
一時間她不知道要說什麼,只能沉默。
他望著絢麗的夕陽,也沒說話,過了好一會兒,才聽她道:「四翼要亂了嗎?」
他轉頭俯視著她。「誰也無法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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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晚,尤鳳儀輾轉難眠,她還是難以接受赤鳳會滅盡的說法,莫道言說赤鳳是最後一個回天上的神獸,它能待在人世幾千年已屬難得,即使難過,但它在天上會過得比這兒舒服自在。
一開始覺得只有四翼國有怪獸實在怪異,但如今赤鳳要回天上了,她卻覺得更怪,都已經習慣它了,它卻拍拍屁股說要走了,一想到就氣,火差點又冒上來。
問題是這件事她又無法求證,赤鳳還在療傷,她總不能去問太子吧!如果這件事是秘密,太子又怎會坦率地跟她說。
莫道言還真給她下了難題,如果沒人可查證,她怎麼曉得他說的話是真是假?
她也不能找厲山或磨磨來問,萬一它們根本不知情,她這一套問,說不定磨磨傷心過度,連蛋都不孵了,又來個炸彈式跳樓自殺,到時又要亂成一團。
她走出寢室,到花園散心,涼風吹來,真有說不出的舒暢,她的身體還是燙人,不過不那麼難受了,赤鳳升天後,米蘭蘭的肉體不再受到靈能保護,應當會立即崩壞吧!
赤鳳滅盡那天,她應該也無法存活吧!她以這問題問莫道言,他緘默無言,最後只說了兩個字:或許。
如果真是如此,她也不須找巫師了,反正距赤鳳百日大概也只剩五十日左右,到時她應該也會跟著死亡,那時應該就能回到原來的世界了,莫道言說還是會幫她找巫師,有咒師引導,整個過程她比較不會痛苦,魂魄也比較容易回到原來的肉體身上。
這問題又引發了另一個問題,她原來的肉體還在嗎?若是已經火化下葬了,她要附在誰身上?她可不想回去後變成孤魂野鬼,或者又附在另一個人身上,那這樣跟她現在有何差別?
光想這些問題就夠她煩的了,再想到白蘋若知道她五十日後會死,怕是要哭哭啼啼,所以決定還是先不說的好,一切等七天後,赤鳳醒了再說。
想到這兒,她忽然升起去看看赤鳳的念頭,於是過拱橋,往鳥房走去,快接近鳥園時,倏地瞧見一個高大的身影正巧由鳥園走出。
雖然月色朦朧,光線不夠,但由身形不難猜出是莫道言,他這麼晚不睡覺來這裡幹什麼?
遲疑著要不要過去跟他打個招呼時,卻見他轉身往後門而去,尤鳳儀更好奇了,他不回房到後門去幹嘛?
沒有多想,她悄悄跟在後頭,這讓她想起她也曾這樣偷偷跟蹤過前男友,結果被她抓到他跟別的女人在一起。
你真的是走火入魔了,尤鳳儀,現在不是想爛男人的時候,專心在眼前的事上!她一路跟著他走出後門,門房已經睡下,不知是打盹還是被人迷昏,也沒見到巡邏的護衛,莫道言就這樣開了後門走出去。
她等了幾秒才跟出去,街上靜悄悄,她一路跟著,就這樣繞了幾條街,她不知他要去哪兒,一時衝動跟了出來,時間一久,開始不安,自己是不是太衝動了,萬一被他發現,他若對她不利,只怕防身術也救不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