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說那一身行頭,光瞧他的面相就知道他出身肯定尊貴,可惜面冷心也冷,硬生生糟蹋那張好皮相。
不過,這樣的人找上江湖術士到底是想做什麼?
一個心冷至無情的人,可不是能隨便唬騙的,一個不經意,她的下場肯定會比被拖出去的那個男人還要慘。
可是,她記得他的臉……是不是該接近他,尋回她失去的記憶?也許她還有家人,也許家裡還有惦記她的人,或許多接近他,她就能找回記憶,這個想法讓她心動極了。
因為,她實在不想再當神棍了!
她明明有一把好醫術,可偏這重陽城就沒有女坐館大夫,累得她淪落成下流神棍,一想到往後得背著神棍之名度日,她就覺得委屈。
不管怎樣,換個地方總是新的開始。忖著,偷覷了男人一眼,說服自己騙完最後一回,然後換個地方重新生活。
第三章 多事惹禍上身(2)
裘化真正暗自下定決心時,便聽男人近乎冰冷地啟口,「到底看不看得見?」
「看得見!」她沒好氣地應了聲,順便指指他身後的顏奎。「今兒個我遇見他時,他身邊有個姑娘還托我捎話呢,你要是不信可以問問他。」
她這話說來壓根不心虛,只因她確實是看得見。如果他要求的只是這一點,那麼她就不算騙了。
花世澤眉頭微揚,身後的顏奎隨即低聲道:「侯爺,這姑娘分明是個招搖撞騙的神棍,她的話信不得。」
裘化真難以置信地瞪著他。「我都代她捎話了,你竟然說我是招搖撞騙的神棍?」
「那好,你說,要你代為捎話的人是誰?」顏奎輕哼了聲。
裘化真張了張嘴,真是無言了。「我怎會知道她是誰?難不成我還得先問過她姓名戶籍不成?」就說嘛,何必浪費唇舌捎話,分明就是吃力不討好還惹人嫌,簡直莫名其妙了她。
「姑娘既然說不出那人是誰,這又怎能證實?」
「要是我能畫出她的面貌呢?」
「那就等姑娘畫出,便知真相。」
裘化真簡直快氣炸了,連饅頭都不吃了。「好,就等我畫出來,屆時我再看你要怎麼謝我!」
「在下等著。」顏奎撇嘴笑得尋釁。
裘化真見坐著的花世澤不再發話,索性起身。「告辭。」看來,她必須好好思索,要怎麼親近這個男人。
易水走回食堂,低聲道:「侯爺,該歇息了。」
花世澤起身,跟著候在樓梯處的小二上樓,直到進了房才啟口,「顏奎。」
「是。」
「那位姑娘對你說了什麼?」
顏奎幾不可察地歎了口氣,正色道:「那時我上客棧買酒菜,她適巧從我身旁走過,她說,有人要我代為捎話,一切安好,勿念。」
身旁的易水不解地揚眉,便聽花世澤又問:「什麼意思?」
「小的也不明白卻也不打算追問,因為那位姑娘尚未出現前,客棧裡正對她議論紛紛,說什麼她能隔空取藥,將藥塞進犯哮喘的病患嘴裡,當場藥到病除,又說什麼按了按胸口,昏厥的婦人馬上清醒……重陽城裡的百姓幾乎當她是仙姑了,只差沒對她跪地膜拜,可依屬下所見,不過是神棍之輩。」
「喔?」
「侯爺方才也瞧見了,她的態度輕慢,對方纔那男人所言分明是虛實摻半,明顯就是個騙徒。」
「我不在乎她是不是神棍,我只想知道她看不看得見鬼魂。」花世澤淡聲道。
「侯爺……」
「你倆素不相識,她卻兀自與你搭上話,非坑蒙拐騙,未貪圖你的錢財,你認為她的居心為何?」花世澤反問。
顏奎不禁怔了下,但還是不死心地道:「也許她只是尚未找到機會下手罷了。」
「要是缺了機會,方才就是絕佳的機會,她低聲下氣都來不及了,豈會對你怒目相向?」
這話一出教顏奎頓住。這說法也通,但不知怎地他就是不肯不願信了那姑娘。「侯爺,不管如何,我是不信她的,好端端的,我身邊怎會有個姑娘要她代為捎話來著?」
倒不是他天性防備,而是他莫名地排斥神棍一類的人。
「……會是顏麗麼?」靜默的空檔裡,易水突地輕吐出一個人名。
驀地,顏奎一雙大眼微瞠,愣愣地看向易水。
太久沒聽人道出這個名字,而他是存心忘了這名字,才不會記得深鏤在心間抹不去的痛。
房裡一陣靜默,沒有人吭上一聲,突地不遠處傳來碰撞聲伴隨著細微的求救聲,顏奎尚不及反應,便見花世澤已經開門循聲而去。
「侯爺!」顏奎喊了聲,隨即跟著花世澤身後狂奔。
已經不知道有多久不曾見過侯爺如此奔跑,這是好事,可一想到是為了那個假仙姑,他心裡就是不舒坦。
侯爺向來就不是個好事之人,當年也正因為如此錯過解救柳九的時機,從此耿耿於懷,如今不過是一丁點細微的聲響,便教他不假思索而去。
與他並肩而行的易水睨了他一眼。「難道你不知道侯爺一直想再見柳九姑娘一面,一如你很想再見顏麗一面?」
顏奎不由得停下腳步,半晌難以回神。顏麗,他的七妹,唯一的同母妹妹,從小體弱,是他捧在掌心裡疼惜著的。若不是柳九醫術高超,若不是柳九能一直延著小七的一口氣,他對柳九一點好感皆無。
那年,柳九被淹死在宮中湖泊,同年,因無人為小七施針,小七嚥下了最後一口氣,而他沒能趕上見最後一面,嚥下了悔恨,之後如往常度日,但誰都不知每當他一人獨處,他就憶起小七那總是蒼白卻又溫柔的笑臉。
而她卻說,有個姑娘要她代為捎話,說一切安好,勿念……
難道那個假仙姑真能看見什麼?
二樓離樓梯口最遠的一間房,裡頭一片狼籍,桌倒櫃翻,地上還有著一灘灘怵目驚心的血跡。
掌櫃的當場白了臉,心疼傢俱損失無處索賠。
而裘化真臉色比躺在床上的男人更蒼白,幾乎可以說是一點血色都沒有,要不是她正在作畫,碰巧教她聽見外頭不尋常的腳步聲,提早翻桌擋人兼放聲尖叫,否則等那行人行動開始,她早就屍首分家了。
花世澤淡淡瞥了眼房內,目光落在裘化真臉上,思索一會便朝易水使了個眼色。
易水叫住了掌櫃的。「掌櫃的,這十兩銀子當是我家主子賠償你的,順便再替這兒的客人換間房。」
掌櫃的正愁著,聽他這麼一說,隨即眉開眼笑地道:「這事好辦,小的馬上處理。」
「不成,這人現在還動不得。」裘化真想也沒想地道。
「為何?」花世澤淡問著。
「這人還昏迷不醒,而我正對他施針,現在要是動他,入針點一旦鬆動就會止不住血,氣血不暢,他就活不了了。」
「施針?」花世澤走到床邊,果真瞧見躺在床上的男人,從胸口一直到下腹,插上了不少銀針,而左肩上的傷幾乎劃至胸口,可見傷勢之重。他濃眉微揚,看了裘化真一眼,漫不經心地問:「為何不灸?」
「灸能補能洩,而此人身受重傷,失血過多,就怕補不足洩,故先止血順氣再配以藥材,待清醒後再酌量而灸。」裘化真不假思索地道。
「姑娘醫術不俗。」
「……醫卜本一家,算不上什麼。」其實她很想大聲地說:我是大夫啊!可如果想得到他的信任,恐怕得暫時再當神棍。
想想,真嘔!
「姑娘與這個男子又是什麼關係?」
「沒有關係,我只是很……」硬生生將倒霉兩個字嚥下,再啟口,「昨兒個剛好在前往客棧的路上遇到這位身受重傷的公子,如今我暫住在城南賴府,不便帶他進賴府,只好先將他安置在客棧裡,不管怎地,總是得先醫好他身上的傷。」
說來,她真的不是普通倒霉,昨兒個嘴饞得緊,哪怕已入夜還是堅持到客棧買饅頭,誰知道半路上就遇到這位公子,不想救的,又不能眼睜睜看著他死,只好想法子將他拖到客棧,讓掌櫃的差人將他給抬進房,連累她守了一晚,早上才回賴府睡了兩個時辰,便又趕過來看他傷勢是否穩定。
正因為如此,今兒個才會遇到他們主從三人。
「姑娘可與人結怨?」
「呃……」這個問題相當微妙啊,她不怎麼確定。
「我明白了。」花世澤一貫淡然。
喂,你明白什麼了?裘化真無聲問著,見他主從三人站在一塊,其中一人偷覷了她幾眼。
看什麼看,以為現在服軟姿態低,她就會對他好聲好氣嗎?錯了,她是個記仇的人,怎麼對她,她就以牙還牙!
哼了聲,收回目光環顧屋裡,她忍不住皺鼻。這血腥味呀,到底要多久才消散得了?無奈歎著,順手拉起一張椅子,瞥見地上有個香囊,她拾起一聞,瞧著上頭精緻的鳳凰繡紋竟被利刃劃破。
一鳳一凰的鳳凰于飛……驀地,她眼前晃過一幕,是一隻玉上鳳凰在她面前不住的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