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之多各千萬條,各自需尋各自緣,他們只能在心中暗道珍重此生。
必於金城的這次內亂,玉頌明總有種說不出的古怪感覺。似是一切謎底並沒有表面上來的這麼簡單,所以在將胡仲育等一干首犯下獄之後,他沒有微得金城倩的允許,私自去獄中提審了胡仲育。
「殺害王上是株連九族的大罪,胡大人為何敢做此大逆不道的事情?」
他的下巴已被接上,硬著脖子說。「成王敗寇,你問此事沒有意義,況且你身為玉陽王,憑什麼管我們金城的事情?」
玉頌明微笑道。「你既然知道我是玉陽王,就該知道我也是金城的女婿了,有什麼事是我問不得的?」他低聲催促,「說吧,是否還有其他同黨是你沒有揭發出來的?你就不想給自己減輕刑罰,免於一死嗎?」
胡仲育冷笑著,「我是殺害王上的兇手,還能不死嗎?」
「那要看犯案的理由。倘若是有人故意指使,你不過被人當作棋子擺弄,或許死罪可免。」玉頌明用充滿蠱惑的語調輕聲提到,「胡大人,為你的家眷想想吧,聽說你還有個三歲的兒子,家中姬妾十餘人,如今都要跟著你身首異處……」
他的臉色漸漸變了,身子開始發抖,雙手緊握看鐵欄似是在做看激烈的掙扎。
良久之後,他緩緩蠕動嘴唇,「我縱然是說了,你也不信。」
「你不說,我便永遠不知道,你又怎能斷定我會不信呢?」玉頌明依舊笑得魅惑。
胡仲育咬緊牙根,緩緩念出一個名字,「尚啟陽。」
玉頌明的心一沉,追問。「尚大人?他之前不是被你軟禁起來了,難道也是你的同黨?」
他哼笑道。「尚啟陽可是個鬼靈精,他幫我出的主意卻不願意在幕前露頭,金城倩一回來就拉著他平叛內亂,他自然要我先把他軟禁起來,避免被金城倩驅使……」
玉頌明的心尖發寒,但神色仍強自鎮定,「你今日之言可有人能為你證明?」
胡仲育的表情一下子猙獰了起來,「我就知道你騙我說這番話後,必然要和我要什麼證據!我倘若有證據,還能讓他逍遙到現在嗎?」
他沉吟片刻,「好,我去向尚啟陽求證,倘若屬實……胡大人,我會讓公主放你全家一條生路。」
玉頌明倏然轉身,迅速離開,他走得很快,也許是因為腳底發冷,也許是因為一旦停下來就會讓那種恐懼感把自己吞噬,這一直是他擔心的結果,他一路追到金城來,也許就是因為潛意識裡擔心金城的這次風波會與聖朝有關。
他特意去聖朝見聖懷璧時,也曾經旁敲側擊,聖懷璧坦誠說尚啟陽是他留在金城的內線,也說他將尚啟陽的身份告訴了金城倩,這讓他暫時放了心。聖懷璧沒必要把一個至關重要的棋子暴露出來,除非他的確胸襟坦蕩,但是……他顯然又低估了聖懷璧。
將尚啟陽提前暴露給金城倩,只是聖懷璧的手段,為了讓尚啟陽最終能夠自保的一步棋而已。
他該怎麼辦?和尚啟陽攤牌……還是先去告訴金城倩?
第十四章 錯過的心(2)
尚府,狹小的後院中,無月無星,暗沉得沒有半點夜色美麗,但是小院中卻有兩個人默默相對而坐,面前各是一杯未曾飲過的酒。
「後面你想怎麼辦?」先開口的那個人語調清寒,帶著幾分幽冷。他,是幽學。
而坐在他對面的人就是尚啟陽。
「太子……不,陛下吩咐我做的事情,我的確沒有完全做好,眼下只有唯一一條路可走了。」他垂著頭,聲音低沉卻堅定。
幽學看看他,「你可想好了,這麼做就沒有退路了。」
尚啟陽輕歎,「像我這樣,世代在此做細作的人,每一天都活得沒有退路。幽學,你回去見到陛下時,記得向陛下求一件事--請陛下准許我尚家人可以返回聖朝,我不希望我的子女再走我這條路了。」
他點頭,「好,我會把你的話給陛下帶到,不過,也許事情還有轉機,未必沒有別的退路。」
「陛下想一統江山,就勢必要有人死,就如秦始皇一統七國,也是踩著無數人的屍體才能得成霸業……」
「如今陛下想踩著誰的屍體?金城倩嗎?」
黑夜中,一道人影無聲無息地落在庭院內,小院內的兩個人同時站起,神色大變。
玉頌明白黑夜中步步逼近,站在幽學身邊。
「幽學,原來陛下派你來,不是為了幫我,而是為了監視我的。」他靜靜地盯著他的眼,「既然都是為了聖朝的一統江山,你們也無須避諱我。我的出身你們都知道,陛下也算是我的主子,我們主僕這些年,有什麼是他不能當著我的面說的?一定要這樣在背後算計?」
幽學被他突然當面戳破目的,有些尷尬,但很快鎮定下來,回答他,「你不要心生怨恨,既然你瞭解陛下,該知道他做事的風格。你現在是玉陽王,不是當年雀靈苑的小謝了,你要顧及玉陽的利益,還要顧及金城的利益,你想陛下會完全的相信你嗎?」
他面無表情道。「所以陛下定下的這殺死金城王之計,是為了擺脫對我的依賴?」
「金城王若死,金城內亂,則是我聖朝趁勢奪取江山的大好機會,但是金城倩非要回國,你又攔不住,陛下只能改變策略,若不是為了給你們留面子,你知道,其實陛下可以讓金城倩死在海上,永遠回不到金城的。」
玉頌明的五官僵硬如鐵,「那如今你們又在謀劃什麼?金城倩回國,我已經承諾陛下會將玉陽拱手相送,陛下兵不血刃的就能得到玉陽疆土,為何還要和金城倩為難?」
幽學看著他歎了口氣,「你總是這樣天真。你將玉陽送給陛下,當然是一片好心,但玉陽民心最是堅固如鐵,豈能輕易願意改服易姓,歸順聖朝。」
「所以……陛下還要再起爭端……」玉頌明苦笑,「我以為陛下有了丞相之後,心已經軟了,可是……陛下終究還是陛下……江山對他來說,是永世追逐不休的。好,既然如此陛下如今是要金城倩也死嗎?」
他搖搖頭,「不到萬不得已,陛下不會要金城倩的命的。我不是說了,陛下如果想殺她,在海上要她的命最簡單,只要派出一艘戰船,就能將她無聲無息的在海上撲殺,不會有任何人知道。」
「那麼,陛下就是要我死了?」玉頌明挺起胸膛,「只有我死了,陛下才可以順理成章地挑起金城和玉陽的紛爭,對不對?」
幽學語塞了一下,「也不是非要你死……你可以先詐死,等陛下心願得成……」
「那不可能!」他斬釘截鐵地說,「既然你們都已認定我現在變了心,那我不妨告訴你,我的確變了心。我既然做了玉陽王,做了金城的女婿,必然要為兩國百姓著想,陛下的夢想我會幫他實現,可不是以戰爭為唯一目的。四海烽煙若起,那血流成河的景象,陛下沒有見過,但他應該能想到那是怎樣的慘絕人寰,陛下怎麼會忍心……」
突然間--一柄明晃晃的短刀從空中劃出一道新月般的弧線,劈向他的頸部。
幽學驚呼一聲,「尚啟陽,你做什麼?」
玉頌明旋身避開,但肩膀上的衣服已被刀鋒劈開一道口子。他緊緊盯著站在對面,手握短刀的尚啟陽,冷笑道。「怎麼?果然是要對我下手了嗎?」
他冷冷回答,「你已知道這麼多,怎麼可能再留你活口?你若從這裡離開了,必然會去對金城倩說出陛下的計劃,陛下一片苦心,百般籌謀,豈能盡毀於你手?」
玉頌明向後倒退一步,看向幽學,「怎樣?你也要出手嗎?」
幽學頓足道。「尚啟陽,陛下沒有指令說要殺小謝,你不得擅自行動!」
「不殺金城倩,也不能殺他,大事如何能成?」他急了,「你若是不想做惡人,就站一邊看著……」
說話間,玉頌明已經飛身掠空,迅捷而去。
幽學怕出事,急忙攔道。「他在雀靈苑時,就是有名的輕功了得……」
但他話未說完,尚啟陽便背刀身後,已經追了出去。
「這可糟了!」幽學跟著起身去追,但兩人竟身如閃電,一前一後,是他用盡全力都追不上的。
玉頌明打探出全部真相,知道事情已經刻不容緩,縱然和聖懷璧翻臉,這件事也必須先告訴金城倩去。蒼茫夜色下他疾奔行走,敏感地警覺身後那如影隨形的雪亮刀鋒。
尚啟陽是金城的內廷禁衛長,自然功夫了得,他若稍有不慎,就會被追上。
如今情勢,他們兩人中勢必有一人得死,看來他也只有使出殺招了……他旋即腳步驟停,轉身相迎,尚啟陽沒料到他會突然停步,刀花一甩,立刻斬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