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我是要問你,富晟的合約放在哪裡?我找不到。」臨時抓了個藉口。
「檔案櫃左邊第三層。」完全沒有思索地道出答案。
「喔。」啊然後咧?掰掰掛電話,不打擾你約會嗎?
靜了靜,他主動接問:「總經理,下午有發生什麼特別的事嗎?」
「沒有。」她盯著玻璃窗內的人,忍不住便透出些許埋怨:「就是有點餓……」
他神情一動,應該是想起沒給她訂餐這件事了,蹙眉流露些許懊惱。哼,算你還有點良心。
他低頭看了一下表。「我一個小時後回去。」
很好。她瞬間圓滿了。
大概還加上一點點,他在講電話時,柔軟下來的神情吧。
……如果他回來時有海鮮總匯披薩加持,那就更圓滿了。
***
沒道理呀……
楊馨婭左想右想,怎麼也想不通,他幾乎把所有的時間都貢獻給公司了,假日唯一的去處,她一根手指就數得完——育幼院。
這樣還有時間交女朋友?
太強了!除非他根本不睡覺。
這件事她想了好幾天,那名下午茶約會的女子身份,莫名橫亙在胸口,困擾著她,眼前這成疊的卷宗都沒讓她這麼傷腦筋。
某個加班的夜晚,公文看得眼壓高,她踢掉高跟鞋,讓腳丫子出來透透氣。反正全公司該走的人都走光了,怎麼自在怎麼來。
當敲門聲再度響起,看見那疊捧進來的公文,她放棄掙扎,整個人直接軟趴趴癱倒在桌上。
面癱特助步伐頓了頓,還是鐵石心腸地將消減了一半的公文,疊回兩小時前的高度。
「虞曉陽,你不是人!」她悲憤道。
某人不為所動,聲調平緩無波。「我會陪您一同加班。」
打完巴掌,也知道要賞顆糖的道理,虞曉陽另一手端上餐點。「您有四十分鐘的用餐時間。」
算他還有點良心。
她心理稍稍平衡了些,打開餐盒,沒有疑問是她最愛的那家,連菜色也道道都是她愛吃的,並且已事先將她討厭的蔥花挑掉。
有時她都覺得,這個她爹請來盯她的「牢頭」未免也太稱職——他很抗議這個稱呼,剛開始偶爾謔稱一聲「牢頭」,他總是蹙眉。
後來發現,他是真的不喜歡她這麼喊。
大概因為,那帶有些許對立意味,他們的身份,從來都不是對立的。
一個人,得花多少時間,才能懂得另一個人飲食、脾氣、性情、習慣、劣根性,眼珠子一轉就知道她心裡在盤算什麼……
因為他一直、一直都在看著她。
所以他懂。
懂她,一如懂自己。
還有,他無論再忙碌,也不曾讓她三餐不正常,特助做到這樣,添衣送餐、看前顧後像奶娘,就只差沒陪睡了。
這種特助哪裡找?有點良心的僱主,真的該為他加薪。
虞曉陽彎身將被踢到角落的高跟鞋拾回,整齊擺放在桌旁,聽聞她嘴裡咬鹵蛋的含糊低噥,直起身後,才面不改色,四平八穩地回道:「感謝總經理體恤,我對目前的薪資並無不滿。」
喔,所以就是不需要加薪的意思。居然還會有人嫌薪水太高?
他又出去沖了兩杯熱桔茶,將另一杯送到她桌上後,才回到自己的位置。
連茶溫都控制在不燙手又剛好能入口的最佳溫度,他還能不能再完美一點?
他太好、好到——她有點捨不得放手了。
她不想,將他的好分給別人。
好不容易消化完眼前這疊小山,中原標準時間,八點整。
她輕巧地起身,穿回他擱在桌旁的鞋,來到兩人之間相隔的那道門。
無論她忙到多晚,他永遠在。
隨時隨地,只要回過身,總能看見他,不曾失望過。
剛接下這個位置時,她心裡不是沒有恐懼與徬徨,但她不能表現出來,而他一直都在,在她的身後,那令她安心。
她知道,有他在,他會幫著她、撐著她。
「你真的不想加薪?」
「年初職務調動時,楊總已調過薪,他並沒有虧待我。」他有些不解,為何她今晚一直在執著調薪這件事,公司給他的優渥待遇,已是前所未有,他從不覺被虧待。
「不加薪,那,給你另一項福利如何?」
他捧杯輕啜了口,以眼神詢問。
「今晚,去你那裡。」她慢悠悠地吐聲。
「噗——咳咳咳——」一口茶水嗆入氣管,咳得某人失態又狼狽。
一句話,徹底讓他破功,冷面死魚特助形象碎一地,拼不回去。
「耶!贏了——」好久沒有戰勝死魚臉了,很難不歡呼呀!如此珍貴的一幕,真想拿手機拍下來——
她忍住手賤的衝動。
雖說她是老闆,但絕對是全天下最怕得罪員工的老闆,她不想真的惹毛他。
「這不好笑!」他微惱道。
雖然,好像還是惹毛他了。
「誰跟你開玩笑?」這個反應算是意外的收穫,絕對不是講那句話的初衷。
但某人已經板起臉,一秒復活冷面特助。「這種事情不要拿來說嘴。」
「我、是、說、真、的!」她再次重申。
「那我也認真回覆——本人拒絕這項福利。」他面無表情回道。
「……」她想,這世上應該沒有比她更悲慘又堅強的女人了。
悲慘到當面求歡,還被當面拒絕;堅強到他送她回家,在門口道別,連她一根手指都不想碰,而她居然還不快點去死一死……
虞曉陽,算你狠!
就算被拒絕,還是要有風度。
她是個正派又大度的僱主,絕對不會藉職務之便,進行職場性騷擾、唐突良家閨男,那一夜的事,就當她腦殘說錯話,且讓它隨風而逝吧——
她給自己架了良好的下台階,優雅地走下來,從此當沒這回事。
冷面特助比她更淡定,更像沒這回事。
很、好!她咬牙,堅強地活過來了。
這事過後的兩個禮拜,他們參加一個老客戶的訂婚宴,這種應酬性的紅白帖,多多少少免不了要走動交際一下,她家冷面特助一向是她的內定男伴。
死魚臉歸死魚臉,外貌還真沒得挑,一表人才相貌堂堂,筆挺西裝撐起完美的男人身材比例,看得她又想入非非起來。
原來她有點西裝控。
完蛋……望著她家玉樹臨風的完美特助,她有些苦惱,要忍住不對他伸出狼爪有點難,沒事帥成這樣,很難不遐想……
「丫頭,雖然我沒有虞特助帥,你好歹看我一眼。」一個叔伯輩的長者,笑謔她。
「王總說笑了。」她中規中矩收回目光。這個跟她爹有點交情,不能亂來。
「我說你爸,到底是在幫你挑副手,還是選女婿?」
誰會花那麼多工夫與心血,僅僅只是為女兒栽培一個副手?挑品貌端正、挑性情沉穩、挑才情出眾、挑心思細膩、挑操守清高,還得要耐性夠、知她懂她包容她,放在她身邊陪伴扶持。
楊仲齊這司馬昭之心,明眼人哪裡會看不懂,就差這小倆口緣分夠不夠了。
楊馨婭只是笑,端莊溫雅,四兩撥千斤。
與幾名客戶應酬完,回頭要再找虞曉陽,環顧會場一圈,沒看到人。她沿途找過來,正料想他會不會在院子裡透氣,便聽見不遠處傳來的爭執聲——
砰!
虞曉陽失控,一拳揮了出去。
看得出來,他是真動了怒,不是做做樣子的,對方被他打飛出去,撞倒一整排花架,乒乒乓乓好不精采。
這麼大動靜,八成不一會兒就會引來注目,但最讓她驚異的,是這傢伙居然有本事惹她家虞特助動這麼大的肝火,她從沒見過他如此失控。
「你信不信我讓你丟了工作!」對方朝他嗆聲。
嘖,這白目眼色真的很不好,有點腦袋都看得出來,虞曉陽在豐禾的地位不是誰都能動搖的,連她都要讓他個三分,不敢太惹他,這白目到底哪來的自信讓他丟官去職?
「就像你對曉貞那樣嗎?我們在你眼裡,就是那種閒來打發時間,想攆走就攆走,一文不值的下等人?」
那白目哼了哼,都被揍到嘴角出血了,嘴巴還不乾不淨。「不要以為當個特助就有多高人一等了,一樣是別人的看家狗,靠主人賞口飯吃而已。窮酸就是窮酸,不識大體,也不想想,我們周家的門面,你們攀得起嗎?」
「攀不起,」他凜著臉吐聲。「也不想攀,我只當曉貞被狗咬了一口。」
「我看誰是狗!別忘了我家跟豐禾還有長期的合作關係在,明天我就要你在我面前奉茶提鞋,鞠躬哈腰!」
虞曉陽一頓,沒吭聲,轉身欲舉步回屋內,不期然撞上她審視的目光。
他怔了怔,沒語。
她也不多說什麼,率先回到屋內,先向主人告罪園景的毀損,表明會全權負責,請人修復回原狀。
離開會場,回程路上,他開著車,好半晌,才打破靜默:「對不起,給您添麻煩了。」
她揮揮手。「小事。」而且他也非真的後悔今晚所為。
「你不是衝動的個性,就算再重來一次,你還是會做一樣的事。」雖然打人不對,但那傢伙真的頗欠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