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她忽然一臉擔憂,「最令我煩惱的,還是我爹……」
聽到這裡,易南天唇角彎起,恍然大悟地問:「原來你是擔憂岳父大人為你失蹤的事而煩心?」
「也不盡然是這樣啦。」她先是尷尬地笑了笑,爾後聲音漸漸低沉,當她蹙緊眉頭回視他時,小臉上已滿是嚴肅,「其實真正教我深感煩憂的是,我爹正是那種會為了我失蹤的事而鬧得天下大亂的人。」
她太瞭解爹的脾性了,好不容易將女兒嫁進將軍府,連一丁點兒好處都還沒沾上,女兒卻忽然不明不白的丟了,他還不天天上門拜訪,向易老將軍討個說法?
依爹的性子,此事不鬧得雞犬不寧,他決計不會善罷甘休的。
「不管如何,我都想回長安一趟,除了報平安,也好讓我爹安心,你說好不好?」
話落,柳緞兒抬眼看向易南天,發現他一對若有所思的眸中還蘊藏著深深的顧忌。
「夫君?」她柔聲喚著他,一對乞求的眼神讓他有些動搖了。
「會有機會的。」低頭輕啄了下她微蹙的眉心,易南天將雙臂圈住妻子纖細的腰肢,讓她坐到他的懷中,承諾道:「再過些日子,我會親自帶你回長安一趟。」
得到他的承諾,柳緞兒皺起的眉頭終於舒展開來,溫馴地偎入丈夫的懷中,讓他溫暖的身軀為她驅走寒冷。
為了一解妻子的思鄉之愁,這一晚易南天在柳緞兒的撒嬌與懇求之下,也同意了她另一個小小的要求,讓她改變一下他們屋內單調的擺設。
「你沒長腦子嗎?」
直到這一刻,易南天仍然無法從一個時辰前眼中所驚見的震撼中恢復過來。
這個異想天開的小蠢蛋,居然想在屋裡生火,差一點把屋子毀了!
「你打算毀了我的屋子嗎?」坐在大廳首位上,他一雙厲眸狠狠瞪著她,露出彷彿要將她掐死似的眼神。
柳緞兒天真的在屋子中央設火坑,認為北方氣候寒冷,在屋中高火炕可以用來御寒,可是她完全忽略了,古屋雖是以石板所建,但地面與屋中的擺設多為易燃的木製品,只要稍有不慎,極容易引燃大火。
這也就罷了,最令他感到怒不可遏的是另一件事。
「穀倉裡的那群牲口是怎麼一回事?」他怒火直冒的瞪視著柳緞兒,沉聲質問。
「我怕它們冷……」
聽到這裡,易南天縮緊下巴,額角抽動,實在氣極了。
為了怕屋子的牲畜們被大雪凍死,她竟然命女僕們將家畜全部趕進儲藏谷糧的倉捨防寒。
結果,那些牛羊雞鴨僅僅一個下午就幾乎吃光足以供給數十戶寨民度過寒冬的珍貴食糧!
「你就不怕活活撐死它們嗎?」易南天的聲音嚴厲中帶著怒意。
他方正的下巴緊繃著,強烈的怒氣讓屋內跪滿了一地的女僕們都深深感受到了。
除了那個不知死活的小女人。
「我沒有想到它們會吃個不停。」難道這動物們本能?「如果我早知道它們這樣貪吃,我會拴住它們的。」
聞言,易南天的額角再次抽搐。
「不管如何,身為主母,你今天必須為自己錯誤的判斷付出一些代價!」
他瞪著她,深吸一口氣,冷冷地道。「這是你該負起的責任。」
「你要處罰我?」看見他一副認真的模樣,柳緞兒的神情充滿了防備。
他點點頭,並面無表情的向她勾了勾指頭。
她立即直搖頭,道:「我要求懲處延後。」拜託,就這麼當眾受罰,教她顏面何存啊?
可惜易南天不給她任何逃避的機會。
「今日事今日畢。」他恫喝道,並朝她邁開步伐。「你要我親自動手抓你嗎?」
由於他的神情如同閃電一般倏然變得懾人,讓她忍不住害怕的轉身想逃,卻已經來不及。
「哇,你不可以……」就這樣,闖下大禍的小迷糊連一點掙脫的機會都沒有,便已經被怒氣騰騰的易南天打橫抱起。
柳緞兒的身子在他雙臂上猛地被翻轉,臉兒朝下,以相當羞窘的姿勢趴俯在他的大腿上。
接著處罰開始。
原本她是打算忍耐著不哭的,豈知他連一點情面都不留,拍在她臀上的每一掌都是高高舉起,重重落下,疼得她當場哭了出來。
「嗚嗚嗚……」柳緞兒奪眶而出的淚水,頓然消除了易南天大半的怒氣,而原本持續的懲罰也不知在何時停了下來。
「痛嗎?」
回應他的,是她悶悶的啜泣聲。
「舌頭讓貓兒叼走了嗎?」刻意表現得冷然的音調顯示著易南天心硬如鐵,「回答我!」
儘管心中相當不捨,但他必須給她一個難忘的教訓,否則她永遠不會明白,在氣候嚴寒的北方山寨中生活的艱困、環境的險惡,與她那已經過慣的安逸生活是截然不同。
懲罰她,除了因為她今日所犯下已是個無法彌補的嚴重錯誤,另一方面是要平息寨中人們心中的怒氣。
因為他的愚蠢,讓寨裡半數以上男人在深冬來臨前還得冒著風雪繼續出外獵食,以維持寨中長久以來糧食普遍不足的嚴重問題。
然而這樣的苦心,他又如何才能讓她完全明白呢?
柳緞兒確實無法明白,更無法理解,明明前一晚還對她呵護倍至的郎君,怎麼會在一夕之間成了冷血無情的惡霸王。
從小到大,她雖不是家中唯一的女兒,但也是爹和姐姐捧在手心裡呵護疼愛的寶貝,加上她一向柔順乖巧,別說是打她、處罰她,就是大聲點兒與她說上一句話,家人都怕嚇壞了她。
豈知,今日易南天不但當眾責打她,更毫不憐香惜玉,大掌一落都不知道該歇手!
覺得面子盡失的柳緞兒,忍住臀上火辣辣的麻痛感,緩緩從他腿上羞憤地滑了下來。
在她即將跌坐在冷硬的地上時,他適時拉了她一把,但她拒絕他的好意,怨怒地揮開他伸來的手。
「別再碰我!」緊抿著唇,柳緞兒狠狠瞪著他,淚光在眼裡閃爍,「我很抱歉我的無知給你帶來麻煩,我保證以後都不會再讓你那麼丟臉了!」
說完,她懷著滿腹的委屈,拖著又痛又麻的身軀,一口氣奔回房間。
她鑽進被窩裡,豆大的淚珠湧出眼眶,滴滴答答全落在枕上,肩膀抖個不停,哭了許久仍難以平撫情緒。
他說過他永遠不會傷害她的,他說過的!
沒想到今日他竟然食言,還……
她發誓,她柳緞兒這輩子都不會再理會那個叫易南天的冷血男人了,嗚……她恨死他了!
第7章(1)
直到今天,易南天才真正的見識到,他那一向柔順的小妻子體內潛藏的火爆因子有那麼可怕。
「緞兒,開門。」
「你滾!」
「我們談談……」
「我跟你已經沒什麼好談的!」
霍然,緊閉的房門被推開,人沒出現,一件男衫倒是被丟了出來。
柳緞兒一邊丟一邊扯著喉嚨忿忿的怒道:「走開,我再也不想看見你了!」
被丟出來的衣裳,是她特地為他縫製的衣衫,無論裁剪與繡工都相當細緻,此刻卻躺在一片泥濘的雪地上,柔軟的狐毛滾邊沾上了污泥。
輕歎口氣,拾起地上的衣衫,易南天站在屋外,試著繼續跟她將道理。
「緞兒,我很抱歉打了你,但你做事應該先跟我商量的。」犯下這樣的錯誤,在食糧、物品都很缺乏的雷風寨中是很難被原諒的。
「所以你就打我,好讓大家都知道,原來你易南天娶的是一個連基本常識都不懂的笨蛋嗎?既然如此,那你還費勁兒來理會我這個笨蛋做什麼?你就活活讓我笨死好了!」
此刻他所說的每一個柳緞兒根本聽不進去,最後,她乾脆用哭聲驅趕他,硬是將他拒於門外。
聽著她聲嘶力竭的哭聲,易南天雙眸中盈滿心疼與悔不當初,所受的折磨並不亞於她。
此刻,他寧願她對他大發脾氣,打他、罵他、踹他、踢他,愛怎麼懲罰他都可以,只要她別繼續哭泣,拒絕見他。
「緞兒,你別再哭了,這樣會傷身子的。」
「你管不著!」不讓她哭,她偏要哭!「嗚……哇——」
「緞兒……」
「你還不走?你走啊!」
一道嬌聲怒喊之後,是繡枕撞上門板的聲音。
看樣子,這一時半刻,他想求得她的諒解,怕是比登天還難了。
「好,我走。」易南天口氣悒悒,但聲音仍是溫柔的。「這裡有一罐專治淤傷的藥膏,我留在門邊,等會兒你記得替自己上點藥,知道嗎?」
等了半晌,屋內仍然沒有傳來任何回應,易南天只好表示,等晚一點她心情平靜多了,他會再來看她。
不知過了多久,委屈的低泣聲終於漸漸消失,柳緞兒這才挪動了一下苦累了的身子,趴躺在床鋪上。
這時,外頭再度傳來敲門聲。
「走開!」她怒喊一聲。他怎麼還沒走啊?
但敲門聲仍持續著。
「我說過不想再見你!」她的氣還沒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