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心,整個都暖了起來。
褒曼踩腳。「不管啦,送出去的錢哪有收回來的道理。」這是不講理了,可不講理得非常可心。
「乖丫丫,爹收下來就是了。」當爹的哪禁得起小女兒撒賴,連迭的稱是。
見爹收了銀票,褒曼開心無比的又叮囑了他書別看太晚,要早點歇著,明日還要早起之類的話,嘮嘮叨叨一陣子才一蹦三跳的離去。
這丫頭!褒正濤又是搖頭又是笑,笑容久久掛在嘴邊停不下來。
等褒曼不見人影,褒正濤才就著月光和甬道上的宮燈亮光看清楚女兒給的是一百兩的銀票。
也罷,先幫她存起來吧,就當替她存嫁妝。
一想到嫁妝,兩個女兒都到了該談婚事的年紀了,他忙於公務,孩子們幾乎是放牛吃草長大的,一想到她們有一天會離家,心裡不免酸溫了起來。
他該多花點心思在兩個女兒身上,又或者讓妻子多注意有無門當戶對的人家,晤,普通人家也無妨,他即便只是個芝麻官,還是有能力轄治普通百姓,護住女兒的。
至於高門大戶?壓根沒在他腦子裡出現過,大戶人家的飯碗難端,他褒正濤的女兒不需要為一碗飯去折腰屈就。
然而,他更沒想到的是大女兒褒姒躲在垂花門後,也如法炮製塞給他一張票子,只是給錢的說法不一樣。
他的心軟成一灘水。
回到書房,褒正濤把兩張銀票放在案桌上,注視良久才收到暗屜裡,女兒們這般貼心,賺了點銀子居然知道要給爹零花,令他生出有了這兩個小棉襖般的女兒,就算沒有兒子也不要緊的欣慰。
姊妹倆偷偷塞給父親錢,倒也不怕巴氏知道不高興,母親手頭寬裕,不差錢用,可她爹不貪不墨,也不是那種向女人伸手要錢的男人,當女兒的給爹一些零用,人之常情。
這是個很簡單的一進宅子,就一個四合院,哪裡是堂屋,哪裡是正房,一目瞭然,詭異的是門口有男僕,廊下站著五、六個僕婦,穿著一致,垂首而立,半點說笑聲都沒有。
褒曼在靈景王府待過,自然知道大戶人家的下人穿著是有制服的,而且家族等級越高,制度越是嚴格。
但是這一進宅子卻有如此嚴謹的規矩,未免太奇怪了。
像是聽到她心裡在嘀咕什麼,領她進來的面白無鬚男子很隨意的說道:「我們包下院子,住上幾日便走。」
原來不是同安縣的人啊。
真要說,是她孟浪了。
一聽見李大說那位買走她衣裳的大戶想見她,她想也不想就答應了。唉,自己這一頭熱,顧前不顧後的個性什麼時候才會改?要命喔!
其實她想的很簡單,不過是想認識一下她的千里伯樂是誰?是誰慧眼獨具,讓她賺進這一世人生第一桶金?
其實自己那份分一分,也就剩下二百兩,不過,對初次創業的人來說,已經夠讓她自豪一把了。
女人對第一次總有股執念,特別好奇嘛。
直到隨著她來的李大和阿汝被攔在門房處,她才發現事情好像不太對勁,但後悔好像來不及了,頭都洗下去了。
胡亂想著,褒曼已然來到堂屋。
「姑娘請稍待,容我回稟一下主子。」面白無鬚男個頭很小,偏瘦,笑的時候像鄰家叔伯讓人不起防心,肅起容來又絲毫波動都沒有,變臉像翻書。依據褒曼兩世的經驗,這樣的人就像變色龍,較猾又心機十足,但一旦對某人忠心,就是一頭忠心耿耿沒有貳心的獵犬了。
「姑娘雖是客,小的還是多嘴叮囑你一聲,要是入內,雙眼不可直視我家主子,頭微垂,裙擺不搖,髮絲不動,中間保持十步之遙,請姑娘切記。」他照本宣科,卻目光如炬的盯著褒曼的眼睛。
這是把她當侍女教育了。
對方到底是什麼來頭,想見居然還有這等規定,她應該慶幸這位管家沒有嚴格到連走路姿勢都要求。
也罷,客隨主便,總之就一面之雅,往後也不會有機會再見,規矩就規矩吧。
堂屋不大,所謂的十步根本就是靠著門邊。褒曼按管家囑咐在門口處站定,朝著太師椅上那大馬金刀坐著的男人行了個福禮。
屋裡靜寂無聲,既沒有叫她起,也沒有免禮聲。
「大爺,那位做衣服的姑娘來了。」管家輕輕提點了下,態度恭敬卑微,聲音恰恰好,不輕不重、不緩不疾。
垂目看著茶盞的出眾男人這才揚起炯炯有神的銳利眸子,順手把酥光寶暈的天青官窯兔毫盞遞給了管家。
他有著寬大明亮的印堂,眼神是全然的漠然,淡漠的恍若不像凡人,臉色青慘陰森得不像話,腰間垂著一個通體無瑕的玉蟬,上穿的是苧絲直裰,苧麻布光澤能追綢緞,重量輕,穿著涼爽,染色後便是苧絲,杏色刻絲袖雙魚荷包的金絲閃著寸芒,氣度雍容,丰神飄灑。
那位管家的警語還在耳邊,目光只敢由垂下的睫溜了一眼,再也不敢輕舉妄動。
那位爺似乎這時才感覺到她的存在,向老九遞了個眼神。
老九像個傳話筒似的免了褒曼的禮。
「說。」他的臉色如此之難看,沒有人能從面上清楚分辨他心情好壞,再加上他的嗓音幽涼,雖然只說了一個字,卻讓褒曼遍體生涼。
不過,他的「說」字是給老九管家的。
老九清了清嗓子,「姑娘那三套衣裳已經請法師燒給了服侍我家主子多年的奶娘,齊姑甚是歡喜,托夢請我家大爺向姑娘致謝。」
褒曼一聽對方居然把她精心縫製的衣服給燒了,還燒給了死人,甚至是因為死者托夢才想見她,心裡有些怪怪的。
她那可是做給活人穿的衣裳!
算了,糾結這個有何用,出錢的是大爺,再說人家都來托夢說喜歡,雖然這樣達不到她想要的宣傳效果,可換個角度想,她和姊姊合力做出來的衣服有人喜歡也堪欣慰了。
這讓她想起自己的奶娘,雖然她早在自己五歲的時候就讓父親辭退了,但是奶娘對自己噱寒問暖,無微不至,如果娘親還活著,應該就像奶娘對她一樣的好。
所以,乳母是一種沒有血緣的母親。
想必這位公子的奶娘也待他如子,所以在她死後還惦記著她,想給她最好的,將心比心,她能明白這位公子的心情。
「能得到大爺的賞識和齊姑的歡喜,就好。」她表現得很淡定,沒有急著諂媚阿諛,沒有過多粉飾的言詞。
能用她的衣服送死者一程,她也算間接做了好事。
說完,她又屈膝一蹲。「小女子收下公子的謝意,若是沒有其他事情,小女子告辭了。」她還是趕緊出去吧,反正這裡也沒她的事了。
老九喚來一個人高馬大卻有張娃娃臉的漢子送她出去,臨上轎子前那漢子給了她一個封賞,她很大方的拿了,沒看裡面的數目,交給了阿汝之後,一行人就離開了一進小院。
「大爺,那位姑娘已經走了。」事情是老九一手安排的,直到褒曼進家門那一刻都有人會盯著。
面對從小伺候他的老九,獨彧也沒有多餘的話要說,仍舊只有一號表情。
老九也不以為意,主子的臉要是出現不該有的表情那才是恐怖。
就算和他一起伺候著主子到大的齊姑歿了,也沒有看見一滴眼淚還是哀傷表情,但是,他知道主子該為她做的一樣都沒落下。
對一個下人來講,值了。
「咱們在路上耽誤了幾天,也該起程了。」這一路不管啟程、打尖、飯食,殿下全無異議,他知道殿下信任他,以前或許還有個齊姑,如今……唉。
算了,凡事等到了北越地界再說吧,目前他要操心的事還多著很。
「你去安排。」不出意外的,獨彧用四個字打發了他的貼身總管太監——這才是老九真實的身份。
對於主子肯施捨四字箴言,老九感激涕零,飛快的吩咐下去。
第四章 金主五皇子(2)
老九是少數幾個能近身伺候獨彧,不會被他那即使在七月炎暑仍能駭得人出一身冷汗的凜冽聲音給嚇到的人。
方纔那個小女子看起來也穩得住,居然沒在見到他的瞬間就掩面逃跑。
至於長相一一他真沒記住。
他記不住任何人,就連他的父皇、母妃在他的印象裡都只有一個模糊的輪廓,這不能怪他,他的腦子不好眾所周知,又長得一副鬼氣森森的樣子,別說父皇不待見他,整個皇宮的人不論大小太監還是後宮嬪妃,見到他能不抖、不尖叫、不暈倒就算能人了,所以一等他成年、娶妃、就藩,他便成了永定王朝第一個被趕出京城去了封地的皇子。
其實除了他,還有個七皇子得去封地就藩,可他有母妃的極力爭取,封地顯然比自己好上那麼一點,起碼氣候溫暖,不像自己所在的是苦寒之地。
北越是個貧瘠的封地,據說農也不行,商業不行,可選擇權不在他手上,父皇給了,他就得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