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煩這位大叔帶我到染間去吧。」褒曼跳出來把所有的注意力全引到她這邊來,被人這樣瞧著,誰都會不舒服,她不自覺替獨彧擋去了一部分的眼光。
管事怯怯的看了獨彧一眼,見他頷首,大氣不敢吭一聲的帶著褒曼去了染間。
染間通常除了調料師傅一般工人是進不去的,如今踏進來的卻是個嬌滴滴的姑娘家,那些師傅們可不高興了。
第八章 染坊露一手(2)
「你們別吵,這姑娘是『那位』帶來的。」管事很恭敬的指了指外頭,那位恐怖到極點的大魔王這會兒正在外頭呢,誰要跟自己的飯碗過不去就儘管大聲嚷嚷吧。
管事這一說,調染師傅的嘴全部閉上變蚌殼了。
然而他們的心不甘情不願,很快就被掛出來的第一匹布給沖淡了。
「從沒見過這種顏色的布料啊!」
這年代的布料染色多為本色和原色,厲害一些的將原色混合得到多次色的綠、紫、粉,也稱為間色,可除了這些再也無法突破從間色裡染出層次更多的顏色。
褒曼染出來的布由輕到重,由淺至深,呈現出這些人從未見過的顏色,難怪他們驚歎了。
師傅們驚歎連連的同時,獨彧也進來了,他也看見了那匹色彩很繽紛的布料,原本木然無表情的他,嘴角居然翹了起來。
旁人沒注意,老九卻是大大震撼。他們家殿下居然、居然笑了!這個褒家丫頭太神了!
他們家殿下這輩子得到的東西實在太少了,尤其是感情。而這個能讓殿下展露微笑的女子,就算讓他絞盡腦汁也要替殿下把人收攏過來才行。
接下來褒曼又在一種色調上明確的分出幾十種近似色,這更不得了了,使得那些師傅紛紛討教。
當然,在專業就代表著有飯吃的鐵律下,這是人家的飯碗,誰敢讓褒曼教他就是搶人飯碗,但是看到這麼漂亮的染布,誰又忍得下心裡那股蠢蠢欲動?
褒曼卻沒打算藏私,中國人有個習慣就是不論做什麼都要留一手,留來留去,不用幾代,精華就沒了,許多技法的失傳都和這種心態脫不了關係。
但是一口氣全教給別人也不可能,還是要循序漸進和有節度,畢竟她還是得先餵飽自己。
「等我回去記下用料的順序,再說給你們聽。還有這裡的染料也要改進,這些都等我整理好再一併過來和各位大叔、大哥們說。」
因為染料不齊全,她只能調出十幾種不同的色,要是能把她需要的植物材料找齊,她能染出的布顏色會更豐富,色彩更明亮。
那些師傅完全沒想到褒曼願意把這本事教給他們,一個個收斂了起初的不悅表情,只差沒把褒曼給供起來了。
獨彧一個命令下去,讓那些上山摘找植物的染料人按著褒曼給的單子,把她要的那些草木搜羅回來,處理後靜待褒曼下回來調染。
上了馬車離開染坊後,獨彧輕輕問道:「你上輩子也會這些?」
褒曼看著自己因為染布吃進顏色的十根指頭,在獨彧還沒察覺前就把它藏了起來。「上輩子我的心思都放在追求虛榮上面,對於靠自己的雙手賺錢半點興趣也無。」聽一個女子說自己愛慕虛榮還真是不容易,「你看起來不像。」
「不像嗎?就像壞人也不會在臉上刻個壞字,但這輩子我不了,我再也不靠別人,我要靠自己的雙手過我想過的日子。」
以前覺得想要的東西向別人伸手很容易,卻不曾想過哪天那個人要是不願給了,自己又怎麼過日子?
獨彧望著她,似在沉思什麼,她也兀自沉默。
染了那麼多的布,兩臂和腰都疲得不像自己的,加上她思緒浮沉又被舒適的馬車顛搖著,不知不覺就在獨彧的肩頭睡了。
這時的她不會知道素來寡淡的恭親王爺平常愛潔,是不讓女子輕易靠近的。
他既然讓褒曼糊里糊塗的靠著睡了,咳,是要負責任的。
這責任還是一輩子的。
從親王府回來的褒曼並不覺得日子有什麼改變,硬要說的話,就是姊姊追著她問和恭親王去了哪裡。
她對於自己比妹妹先回府一直耿耿於懷,感覺沒有盡到保護妹妹的責任。
姊姊就是褒曼的小母親,她當然沒什麼好隱瞞的,一五一十的把去了染坊的事情說給褒姒聽。
褒姒這一聽,明媚的眼眸頓時漾起一片喜色。「這事確定嗎?」她還以為到駢州再也沒有賺錢的機會了,想不到從天上砸下一塊大餅。
「七、八成能成。」
「瞧你這樂呵的樣子,會不會太難看了?」褒姒故意掮著鼻子表示嫌棄。
「姊姊嫌我銅臭?那咱們一起臭好了。」褒曼拿身體去蹭褒姒,蹭著蹭著,褒姒也不甘示弱反蹭了回去,姊妹笑成了一團。
翌日,褒曼便把調色的順序送到染坊,至於調色方子,她當然不可能一口氣都交給那些調色師傅。要是把絕活都交出去了,她還跟人家混什麼?
因為獨彧給了她出入染坊的手令,不用獨彧帶領,她就自己去了染坊,那些師傅都是老手,經過褒曼稍微提點,配的調色就差不多了,再往更細緻的點上要求,終於染出她想要的那種佛金黃。
當那匹布料掛在竹竿上時,工人和師傅一起歡騰,礙於男女有別不能將褒曼舉起來甩個幾下,否則褒曼大概早被這些坦率熱情的工人們甩得七葷八素的了。
工人們喜極了,看來染坊可以長長久久開下去,他們再也不用日夜擔心哪天染坊要是關閉,他們回家看著孩子嗷嗷待哺的臉該怎麼辦。他們這些當爹的,這下回去總算可以抬頭挺胸、走路有風了。
今兒個割兩斤肉回去慶祝吧!
這位褒姑娘是福星,是他們整個染坊的大福星!
褒曼在染坊忙得不亦樂乎,哪裡知道褒府平地起雷聲——恭親王府派來了媒婆。
媒婆來的時候,褒正濤正好在家。
當媒婆說明來意,表示說親對象是褒家二姑娘褒曼,而男方是恭親王,給的是側妃位置時,褒家兩老都沉默了。
怎麼會這樣?
恭親王想納自己的女兒為側妃,這是至高無上的榮耀,是多少人擠破頭都排不上號的事,只是太突然了。
女兒受邀進王府去玩的事,褒正濤這個當爹的不是不知道,原本只當是恭親王給他這新任知府臉面讓家中女眷去開開眼界,怎知一趟王府行,恭親王竟然看中了他的小女兒?
他太耿直,從來沒有將女兒當富貴利益交換籌碼的意願及想法,但是卻對女兒進親王府並沒有太大的排斥感。
也難怪褒正濤這麼想,他是道道地地的古人,女兒能進王府,雖然不是正妃,依然勝過豪門大戶許多。
不過褒正濤是和獨彧打過交道的,他哪裡不知道恭親王有多麼的難以形容,他一個堂堂七尺男子漢和恭親王面對面的時候,連正視都不敢。
若要把女兒嫁給這男人,成為這男人的岳父,心臟必須很大顆、很結實才行。
他很為難,真的很為難,恭親王可不可以不要這麼不按牌理出牌?
媒婆閱人無數,一看兩老的神情,她就知道沒戲唱了。
果真,接下來褒正濤便以婚姻大事需徵詢女兒的意思才能回覆打發了她。
媒婆走後,夫妻倆眼對眼、眉對眉,也商討不出個所以然來。
待褒曼從外面回來聽到這消息,忍不住自嘲的想,她難道就是做妾的命?重生一世,繞了一大圈還是要為妾?
再說皇室裡人人心機狠絕,勾心鬥角、暗刀子滿天飛舞的日子,她真的受夠了!可她也想到獨彧和她說話的神情,心頭驟然風起,掀起一片漣漪。
他的人看著冷,但是她總覺得他的面無表情是因為木訥,和她一起的時候應該是想盡了辦法找話和她說的。
這是用心了吧?
但是做妾?不了,那種為了爭寵爭得你死我活的日子她厭了,所以她以長姊未嫁,哪有妹妹先嫁的道理拒絕了。
褒正濤一向疼愛女兒,女兒既然不想嫁恭親王,他也不勉強,只是等褒曼回了自己院子,他便和巴氏說道:「丫丫既然不想進王府的門,我們也不能勉強,婚姻大事首重你情我願,轉眼孩子都到適婚年紀了,這些日子你就先放下手邊的事,替兩個孩子多相看些人家。」
唉,雖說兩個孩子都已經及笄,老大甚至是大姑娘了,可他這當爹的只顧著衙門的事,從未認真考虎兩個女兒的終身大事,然而北越這麼個苦寒窮困之地,能有什麼人選適合女兒的?
府衙裡老的老、小的小,要家世沒家世、要家底沒家底,想找個合適的人談何容易。
褒正濤真是頭大了。
恭親王府粹芬院裡。
「什麼,王爺要納側妃?嬤嬤,你這消息從哪來的,確實嗎?」王妃何妍芝珠圍翠繞,濃妝艷抹的容顏起初是懨懨的,斜臥著寶藍繡仙草的大迎枕,一聽到恭親王要納側妃的消息,整個人從美人榻上坐直了起來,頭上珠翠發出叮噹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