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李伯伯,殷瑛下次會注意的,對不住喔!」
殷瑛不好意思地吐吐舌頭,李威壯闊的肩膀擋著她,她安心地躲在他背後。
李敬德怎會看不出李威是在護著她,威兒一向沉穩剛毅,練劍時鮮有分神,方才只不過是聽到殷瑛一句話,便讓他連一個李字都寫不完,這教他怎麼能不出言訓斥?
李威回過頭,低聲問道:「小師妹怎麼來了?」
「我來找馭哥哥的,他在這兒嗎?」
李威一聽到殷瑛是來找小弟李馭,臉部表情有些微牽動,但仍沉著回答道:「小弟不在這。」
「這樣啊!那我去馬場看看,威哥哥謝謝了!」
殷瑛說罷便朝他眨了眨眼,算是謝謝他的出言維護,而後再向李敬德作個揖,又再一蹦一跳地跑出內院,紮起的馬尾左搖右晃,李威的目光似乎也隨之擺動。
殷瑛可人的聲音、利落活潑的步伐,宛如攀爬在樹幹上的籐蔓,蜿蜒在自己心房,那對靈動澈亮的黑眼珠,一眨一眨地望著自己時,李威總不自覺地沉醉在她的黑眸中。
無奈自己口拙心愚,不知道該如何向她表明心意,只能眼巴巴看著小師妹天天想著自己的小弟李馭,自己卻別無他法,只能像現在這樣,默默地守護著她。
「威兒。」
李敬德喊著,李威卻毫無反應。
「威兒!」
李敬德又喊了一聲,李威這才回過神。
「爹。」
「什麼事居然可以讓你這樣失神?」
李敬德看著與他馳騁沙場多年的長子,領兵時沉著冷靜,遇敵則剛勇無懼,雙劍在手,鮮少有人能與之匹敵,那份傲氣凌雲的氣度為何在此時卻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竟是一雙毫無銳氣的眼眸。
「無論你在想什麼,這都不是練劍時該有的態度。」李敬德嚴厲地訓道:「李家心譜幻化高深,爹一直等到你們三兄弟成年時才傳授,目的就是要你們能在控制自己的心性後,才開始學這套心法,但你現在這是什麼樣子?」
威震南北的李家劍法,是將軍府的鎮府之寶,此套劍法守如山穩、攻如電掣,李敬德領著大唐重兵征戰中原時,敵軍莫不聞風喪膽,立下無數彪炳戰績,而大唐臣民亦個個景仰傳頌。
李威知道練劍分神甚是不該,他兩掌一合,雙劍合璧,對李敬德說道:「孩兒知錯,往後會注意。」
「威兒。」李敬德緩下了語氣。「其實你的心思爹明白,不過瑛兒自幼便與你小弟走的最近,兩人最有話說,你的這份心意若不明言,恐怕她永遠不會懂。」
身為長子,李威自幼性情穩重、語少內斂,自懂事起便跟著李敬德穿梭在軍營中,成年後自然和爹一般馳騁沙場,在營帳中運籌帷幄。
戰場上的他用兵如神、克敵無數,領著李家軍征戰群雄,平定隋末紛亂局勢,是大唐開國功臣,然而陽剛的李威在面對兒女私情時,卻顯得剛毅木訥,再精湛的劍術在殷瑛面前,都顯得毫無用武之地。
他收劍沒鞘,神情黯然。「爹,孩兒不擔心自己,只擔心小師妹受傷。」
「唉!」李敬德重重歎了一口氣。「真不知道馭兒在想什麼,放著這樣好的姑娘家不要,硬是要娶一個突厥奸細。」
「現在小弟的心思全放在別人身上,小師妹怎會好受?」
即便殷瑛只視他如兄長,李威還是百般為她設想。
李家三子幼時曾至江南殷府拜殷雨嫣為師,李敬德與殷雨嫣是舊識,殷雨嫣一生鑽研劍法,不曾婚嫁,後收養兩女,起名殷綺及殷瑛,將畢生所學盡授兩人。
而李家劍法共分為劍譜及心譜兩套。劍譜可外傳,李敬德與殷雨嫣互相切磋劍術,對雙方劍法互有景仰,便讓兩人子弟拜師對方門下,一起習劍,殷瑛因而成了李家兄弟的小師妹。殷瑛天性活潑,師姐殷綺則一心學習殷家劍法,劍法造詣較殷瑛高深許多,殷雨嫣特意讓她閉關一年,全心練劍。
李家劍法的心譜,卻鮮有人知,由於只能內傳李家子孫,所以李家人幾乎不曾與外人提及。此套心譜深奧難測,不易修習,只能待成年之後方可逐步修煉,若領悟其中奧妙,再與劍譜搭配得宜,則此套劍法變幻千萬,輕如樹枝、重如鐵條,均可在掌中自成一劍,不再拘泥於兵器。
李威便是從中悟出許多道理,特地命人打造手中的雙劍,雙劍可合可分,李威力大,無論是此劍還是後來自創的雙刀,他都能舞得生風。然而劍法超群的他,在殷瑛面前卻總是像塊木頭,殷瑛也未曾對這位跟她說話總是結巴的李家大哥有什麼特別的感覺。
李敬德搖了搖頭,他可以盡授武藝,卻無法插手感情之事。
「你小弟沒這福分,罷了。」
「小弟心中若只有那突厥公主,誰也奈何不了他。」
「這就是了,殷瑛心中倘若也只有馭兒,爹和你也都沒法。」
李威聽到這裡,默默點了點頭,轉身離去。
殷瑛跑到了馬場,又繞了李府一圈,卻還是沒找到他。
「奇怪,馭哥哥到哪去了?」
長長的馬尾甩啊甩的,殷瑛左瞧右望,就是找不著她的馭哥哥。
李馭在江南殷府與殷綺、殷瑛一同習劍時,豆蔻年華的殷瑛便對他甚有好感,此次北上至李府,卻只聽見李馭要另娶他人。
「唉!馭哥哥現在連看我的眼神都變得不一樣了,他眼裡當真只有那個突厥女人。」
殷瑛噘著嘴,把馬尾拉到身前,用小指繞著圈圈,模樣甚是可愛,但她知道李馭不會再多看她一眼。
一位李府家僕走過,她忙拉著人問道:「你有瞧見馭哥哥嗎?」
「三公子在別院,已經數日沒有離開那兒了。」
「原來在別院啊……」殷瑛半喜半憂,雖然很高興終於知道馭哥哥在哪了,但別院是馭哥哥特別為那個「突厥奸細」蓋的,現在他整日都待在那不出來,看來是打算跟李伯伯賭氣到底了。
李家上下全都反對這個曾經一刀刺向自己夫君的女人成為李家媳婦,但李馭不理會其它人說什麼,硬是與她在別院住下,李敬德為此幾乎要與李馭鬧翻。
「既然馭哥哥不肯出來,那我何不自己去看看。」殷瑛仰起頭,雙眼裡儘是無邪。「就讓我瞧瞧那人究竟有什麼好,能讓馭哥哥這般著迷。」
雖說著這樣的話語,殷瑛卻沒有怨妒的表情,她性情真切、直來直往,心想若馭哥哥當真不可能愛她,倒也無妨,她只想要知道她的「三嫂」到底有什麼好,能讓李馭這般不顧一切。
李府別院建得別緻,殷瑛悄悄推開了門,輕步靠近。
正在與妻子練劍的李馭,內功深厚,殷瑛這點名堂怎瞞得了他,他不動聲色,沒有回頭,拉起他娘子的手。「蔚兒,累了吧!我們歇會。」
他身邊的佳人嫣然一笑,看得李馭癡狂,也讓躲在柱子後的殷瑛看傻了眼。
「真是……漂亮。」她張著口不自覺地讚歎,但心裡卻又感到難過。
跟她比起來,自己真是個「黃毛丫頭」。
殷瑛低下頭正準備要離開,卻又瞄到李馭和她攜手走進浴堂,兩人十指微扣,雙眼中儘是情意。
「罷了,馭哥哥現在眼睛裡根本容不下其它人。」殷瑛黯然搖搖頭,洩氣地呢喃著:「看來他是真的喜歡她。」
此時浴堂裡已經傳來嘩啦嘩啦的水聲,殷瑛可不想聽,不想知道他們過得多快樂。她轉身悄悄步出了別院,一走出去便撞上一個大塊頭。
「唉呦!誰啊?嚇死我了!」
她只覺得頭頂一片黑,一抬眼便看見壯碩的李威。
「你走路沒有聲音的啊?」殷瑛劈頭就罵。
李威愣了一下,忙用手指比了個手勢,殷瑛這才發覺自己是來「偷看」的,怎可發出這麼大的聲音。
「對喔!小聲點、小聲點。」
現在換她對著李威猛比手勢,李威看著眼下的殷瑛一會生氣、一會忙著捂嘴的嬌俏模樣,煞是著迷。
「你在這幹什麼啦?」殷瑛低聲說著,聲音帶著絲絲氣音,聽得李威都傻了。
「我是過來看殷瑛姑娘在做什麼。」他盡量不結巴。
「要你多事。」
「我想身為大師兄,也該多多關心你。」他好不容易說出這幾個字。
「知道是大師兄啦?別一天到晚殷瑛姑娘、姑娘地叫著,聽得多彆扭。」
「那我該怎麼喊你比較妥當?」李威斟酌著。
「跟以前一樣啊!不就是小師妹。」殷瑛看了他一眼,不知道這大塊頭在想什麼。
「小弟總喊你小師妹。」
「我不就是你們的小師妹嗎?」
李威想告訴她,他和李馭不一樣,不只把她當作小師妹,在他心中,她已是一位亭亭玉立、落落大方的姑娘家了,他想解釋,但話到嘴邊卻又被殷瑛問得啞口無言。
「是……你是我們的小師妹。」
「好啦!走了,免得到時候被馭哥哥發現了,還以為我要偷窺他們的鴛鴦浴,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