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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瑪奇朵

  一打開門,她藉著微弱的燭火看向外頭,嚇了一大跳。

  觀月全身濕淋淋的,臉上帶著焦急的神色,沉聲說著,「齊娘子,我們主子像是不好了,我來接你過去看看主子。」

  齊媚娘沒想到他一開口就是說這種壞消息,而且沉重的語氣讓她不得不更往壞處想,手一抖,她幾乎要晃掉手中的燭台,一時之間竟然覺得有股慌亂從心底深處不斷的蔓延至全身。

  怎麼才幾天不見就不行了?到底是怎麼了?病了?還是出了什麼事兒?她心中亂糟糟的,忍不住一直想著這些問題。

  她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這麼慌,只是想到那如玉般的男人可能有什麼不好,心就揪得緊緊的,像是被誰掐得喘不過氣來一般。

  只不過她這些年來也算是經歷了一些事兒,表情雖然看起來慌亂,說話卻還勉強維持沉穩。

  看著前頭的院子沒有動靜,知道觀月並沒有驚動女師父們,她就先回房取了一件披風披上,收拾了個小包袱,然後關上門,小臉繃得緊緊的,水漾大眼直直的看著他。

  「走吧,別耽擱了。」她將包袱背著,裡頭是剛剛做好的衣裳還有裁好的布料。

  觀月在聽見她說出「走吧」的時候,心裡是鬆了口氣的。

  這大半夜的,來一個守寡婦人的住處,自是不妥,只是主子這些日子以來鬱鬱寡歡,不用想也知道是因為齊娘子都沒過來。

  今兒個夜裡,主子燒得厲害,大夫請了,藥也喝了,但是那熱還是下不去,他知道或許這是一種心病,心一橫,也顧不得什麼禮教規矩了,提了燈籠就來找齊娘子,一路上還想著若是她堅持不肯來,他就是用扛的也要把她給扛回去,卻沒想到她這樣爽快。

  觀月因為沉入思緒而走神,因此頓了下沒馬上回齊媚娘的話,被她催促了幾聲後他才連忙反應過來。

  「齊娘子,抱歉了。」這一路上大雨泥濘,現在又是夜半,他一個會功夫的大男人走來都弄得滿身泥水,更何況是她這樣一個小娘子,但為了主子,他也只能先說抱歉了。

  「沒事。」

  齊媚娘哪裡還會計較那些,揮了揮手,接過他手上的蓑衣,隨意一披,就隨著他一起衝入雨幕中。

  雨淅淅瀝瀝的下著,在模糊的黑夜裡,齊媚娘腳步一步比一步更快,她眼神堅定,跟著觀月手裡那一盞燈籠的微弱光芒往前走去,心中的焦灼慌亂反而帶給她更多的勇氣。

  不管這條路有多泥濘難行,她也要去見他一面。

  第3章(1)

  寒鄲零躺在床上,偶爾清醒,偶爾昏迷,身子一會兒冷一會兒熱,耳邊偶爾可以聽見一些細細碎碎的聲音和腳步聲,但是他無法睜開眼睛。

  清醒的時候,他很明白自己又病了。

  這樣的感覺,他早已習慣了。

  他每年都會像這樣病上幾次,就是太醫來了,也只是照例的開藥,然後搖頭歎息讓他「好好養著」。

  他很想笑,他的庫房裡有著別人花重金也求取不來的好藥,甚至可以說,各種珍貴滋養的好藥材,他的庫房裡都有,百年人參、頂級何首烏或者是靈芝,樣樣都是大有來頭,但是即使如此,他還是一年又一年的生病。

  不是太醫無用,也不是補藥沒起效果,是他的身體就是不爭氣,用了再好的湯藥,也就是如此了。

  寒鄲零的意識模糊,想著過去,想著自己這破敗的身體,最後忍不住想起帶給他人生中難得歡笑時光的齊媚娘。

  敢在他面前說實話的只有她了,甚至不懼他的命格,還敢接近他的,也只有她。

  他身邊親近的人沒幾個,雖有流著相同血脈的親人,但是每每相對無言,都讓他覺得彼此的關係還不如陌路人。  或許,沒有期望也就沒有失望,也或許,如果他願意沒有心,也就不會一次又一次的傷心。

  這些年,他說服自己把生命、情感看得淡,也說服自己他原本就是這種人,可每當生病時,他總無力抵抗那些四面八方襲來的寂寞與脆弱。

  寒鄲零病得迷迷糊糊,思緒也是一段又一段的,才剛想著和家人的疏離關係,接著又想起了齊媚娘說起自家接二連三的喪事時,那雖然哀傷卻又試圖灑脫的口吻,然後是她那天轉身離開,接下來幾天不聞不問的畫面。

  忽然,頭上一陣陣的感受到清涼,掌心裡也像是抓住了一股暖流,讓他不禁加重了力道的握著,不想放開。

  迷糊中,他似乎又聽見了齊媚娘的聲音,聽見她像是安慰孩子一樣輕柔的聲音,還有屋外淅淅瀝瀝的雨聲。

  他再次沉入睡夢中,這次他睡得安穩多了,只是手還是緊緊的握著那個讓他感覺溫暖的東西,不願放開。

  似乎過了許久,寒鄲零再次醒來的時候,淡淡的晨光已透過窗紙照進來,而不是無止境的黑暗,空氣中有著淡淡的草木香,那是大雨過後獨有的清新味道。

  他全身發軟,卻出乎意外的覺得精神還不錯,轉了轉頭,這才看到一個女子趴在他的床邊,他有些意外,卻沒出聲,視線從那女子平放在床上的素腕看去,然後看到與之交握的是自己的手。

  他蒼白得近乎透明的臉微愣,盯著兩人交握的雙手不放,那樣的溫暖讓人捨不得放開,即使心裡知道他們不適合這樣的接觸,心裡卻有個聲音不斷地告訴自己,只要再一下下就好、再一下下……

  就這樣,讓他再感受一下從另一個人身上傳來的溫暖是什麼滋味。

  或許是因為他的視線太過熱烈,也或許是照顧他一夜的齊媚娘本來就沒睡熟,沒過多久,她就緩緩睜開眼,對上他的視線後,先是恍神了下,接著馬上綻放出一抹驚喜而燦爛的笑容。

  「長福,你醒啦?!太好了!」齊媚娘連忙站起身,手自然也抽開了,「醒了就好,要不要喝點水?你都發熱一整天了,現在應該渴了吧?」

  她的手一抽出,他反射性的想握緊,但是虛弱的他沒有她的速度快,只能眼睜睜看她站起身走到桌子旁。

  手中空空的,殘留的餘溫反而讓人更加悵然,寒鄲零看著自己的手掌心,微微輕握,心中有一個模糊的想法逐漸清晰。

  齊媚娘倒了杯水後走回來,坐在床沿,小心的將他從床上扶起來,將一個軟枕往他後頭墊了墊,才將水端到他唇邊。

  「喝點水。」她小心的一口一口餵著他,另一隻手拿著帕子擦拭偶爾滑落的水珠。

  喝過水,寒鄲零也終於恢復了一點力氣,他輕輕說著從剛剛就存在心底的疑問,「你怎麼來了?」

  「你都病成這樣了,我不來怎麼行。」齊媚娘睨了他一眼,顧左右而言他的回答著。

  雖然觀月昨天臨時把她從尼姑庵裡帶出來稍有不妥,但是在昨天那樣的情況下,如果她不來,或許會後悔終生,所以她還是很慶幸他那樣做了,不過因為不清楚寒鄲零的態度,她選擇替觀月遮掩。

  寒鄲零見她沒說老實話,也不追問,他知道自己該找誰問才能問得到答案。

  說著,她起身到桌旁放下茶杯又端了一碗東西來,「來,聽觀月說你一天一夜沒吃東西了,先吃點米湯暖暖胃。」

  齊媚娘自了一湯匙,又仔細的吹了吹才送到他唇邊,寒鄲零也沒有任何推拒的一口吃了下去。

  那米湯十分的稠,看得出來是花了很多功夫熬的,絲毫嘗不出顆粒感,非常好入口。

  見他看著碗以為他吃不慣,齊媚娘輕聲的解釋,「這是昨晚特意幫你熬的米湯,熬了好大一鍋粥,只把上頭濃濃的那層米湯撈起來,一鍋也只取了這麼一碗,雖然不算是什麼好東西,但是老人家都說,這米湯最是滋補,你身子不好,平日裡也吃得也太過精細了,更該多吃點這個。」

  寒鄲零聽她說著,腦海裡幻想著她站在鍋灶邊,拿著湯勺,一點一點的從鍋裡撈出最上層米湯的畫面。熾熱的灶邊,她挽著袖子一勺一勺輕輕的掠過熱粥,忍著悶熱,只為了替他取這樣一碗米湯來……

  不知道怎麼的,忽然間他的鼻頭有些發酸,看著她的眼神更加複雜卻柔和。

  一時情不自禁,他主動伸手握住她拿著湯匙的手,齊媚娘被他突然這麼一握,身體不自覺的輕顫了下,有些詫異又害羞的回望著他,對上他燦亮如星般的眼眸時,又忍不住羞得垂下頭來。

  想抽手卻感覺他用力了幾分,那手就又抽不回來了,只能任由他握著。

  心臟抨評的跳著如小鹿亂撞,她從來沒有這樣奇怪的感受,第一次與親人以外的男子有這樣親密的接觸,她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了。

  「長長長……長福……你……我……」齊媚娘臉上一片嫣紅,結巴得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的手指有些冰涼,仔細看卻是骨節分明,十分優雅,分明是他握著她的手,她卻怕自己做慣粗活兒的手磨疼了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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