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
「見了皇上還不下跪!」御前太監小佑子拔尖著嗓子喊道。
這是他第一次進大理寺獄,也不知道主子今天哪根筋不對,都什麼時辰了,竟說要到大理寺獄走一走,還不肯讓他師父尚公公跟隨服侍,說什麼尚公公心裡只有太上皇一人,不要也罷,所以這倒楣的差事就落到他頭上了。
「參參參、參見皇皇皇……皇上!」眾人連忙跪下,不敢直視聖顏。
「安靜點。」宇文瓏蹙眉,鬧騰成這樣,他要怎麼捉姦?
他忍著惡臭快步疾走,心跳越來越快。
雖說是來查案,但孤男寡女的,誰知道會做出什麼……他也真怕當真會看到什麼。
這個念頭剛冒出了出來,他就不許自己再往下想,快走了幾步,不料一見到前方牢房外的景象,頓時腳步一僵。
因為主子硬生生的止住了步伐,小佑子自然也得停下來,幸好他跟得不太緊,否則可就要一頭撞上龍背了。
「皇上?」
沒有人回答他,他摸摸鼻子抬眼一瞧—— 我的天爺啊!這可不得了!
「皇、皇上……」他見鬼似的,驚嚇得聲音都顫了。
他斗膽看向主子,就見主子面色濃沉,薄唇緊抿,手的力道明顯加重了,若此時執著杯盞,肯定會被他捏碎。
嗚嗚,他真羨慕他師父今晚讓皇上看不順眼啊!
現在他可怎麼辦才好?打從進宮,他還沒遇過如此棘手之事,憑他這小小內侍此刻尚還太淺的腦袋,也想不出該如何化解……
第一章 皇后在哪裡?(2)
「你們這是在做什麼?!」宇文瓏深吸一口氣,咬牙走了十來步,目光蒙上一層狠厲。
他沒想到!他真沒想到!他心血來潮走一趟就讓他抓個正著!
他知道!他都知道!原本言禾屬意的女婿是陸宸,是半途殺出了他皇兄那個程咬金,硬是把言少輕指婚給他,若不是他橫刀奪愛,那兩個人此刻就是夫妻了。
可是,總之現在和言少輕結為夫妻的是他宇文瓏!陸宸抱著他的女人在做什麼?!
他氣得想把陸宸挫骨揚灰,而此時拘著他讓他沒衝過去搶人的是他的身份。
身為天子,貴為九五之尊,他不能做出粗暴之舉,這大理寺獄裡上上下下有多少雙眼睛在看著,他不能讓任何人知道他真正的情緒,知道他的感情所歸……
「啟稟皇上,」陸宸迎視著前方那兩簇逼近而來的怒火,聲音低低地響起,「娘娘受傷了,適才被暗器打傷,一時站不住,微臣才會抱住娘娘,絕非有意冒犯。」
「你說什麼?!」宇文瓏再也顧不得九五之尊的矜持,他大步走過去,眼裡已佈滿了焦急和驚惶,同時,他也很不滿。
這裡是大街上還是怎麼樣?竟然在大理寺獄裡被暗器打傷!
他把言少輕由陸宸懷裡接過來抱著,見她閉著雙眸,唇色慘白,長長的睫毛微微顫著,模樣看起來十分難受。
這女人真是……他擰著眉心。手下有那麼多人都幹什麼去了?偏要自己來查案,在自個兒的地盤上還能把自己給弄傷,真是夠蠢的。
他瞪著陸宸。還有這傢伙!他是擺飾嗎?暗器飛過來的時候,他在做什麼?
陸宸看著雙目幽深的宇文瓏,坦然地稟告道:「娘娘要與嫌犯單獨談話,令我等退出牢房外,因此暗器飛來時,微臣才無法即刻救駕。」
好你個陸宸,倒是很能狡辯嘛!宇文瓏直視著他,沉聲問道:「使暗器的人抓到了嗎?」
陸宸微微拱手,面色不變的回道:「回皇上,抓到了,已陳屍在地。」
宇文瓏這才注意到牢房的地上躺了個人,明顯已氣絕身亡,死者身上的官服令他狠狠一愣,「那不是——」
陸宸點頭,「正是刑部侍郎孔明輝。」
宇文瓏目光掃過陳屍在地的孔明輝和戴著手銬腳鐐但沒半點懼意的黃金劫案重犯楊七,他的心思峰迴路轉,「孔明輝為何在此?為何暗算皇后?」
言少輕執意要來親辦的這個案件,他也不是半點都不瞭解的,可以說,對 於她經手的每件案子他都多有瞭解……
「回皇上,」陸宸從容道:「此事發生得過於突然,微臣尚未釐清真相,皇上便來到了。」
宇文瓏狠狠的瞪了陸宸一眼,「朕帶皇后回宮醫治,你留下來查明原委。」
陸宸垂首一拜。「微臣遵旨。」
驀然之間,一道微弱的聲音傳來。「……屍。」
宇文瓏皺眉,他將耳朵貼近懷裡的言少輕。「你說什麼?」
她動了動嘴唇。「好好驗屍……」
宇文瓏黑著一張臉,就顧著查案,命都不要了是嗎?要是她死了,打算讓他做鰥夫嗎?
這該死的女人,沒心沒肺的女人,就他對她癡情有什麼用?皇兄這回真是做錯了,大錯特錯,以為把她帶到他的身邊就會改變什麼,根本什麼也沒改變……
「娘娘放心,微臣一定派人好好驗屍。」陸宸從容地道。
宇文瓏這會兒砍人的殘暴之心都有了。
好你個陸宸,耳力倒是拔尖得很!
大雲以武立國,宇文瓏自然也是自小習武,他的師父說他有天分,臂力過人,也有悟性, 於是他學了一套又一套的劍法,一套又一套的拳法,一套又一套的心法,以一敵十不是問題,輕功更是了得。
從前,他母妃擔心他武功修為太好會被有心人當槍使,要是給他安上一個意圖謀反的罪名也說得通,因此,他從來不以真功夫示人,即便是那有張壞嘴的褚雲劍怎麼激他三腳貓武功,不是個男人,他也不為所動。
然而,饒是如此隱藏,皇位還是不請自來,誰能料到他皇兄竟能撇下皇位,自個兒逍遙快活去,深深的讓他覺得過去的歲月裡大隱隱 於市很多餘。
如今,他是很難脫身了,他們兄弟三人就剩他一人在京裡,而他的孩兒還不知道在哪裡孵著,他既不能禪位給手足,也不能禪位給自己孩兒,這純粹靠著他皇兄禪位才得來的帝位他還得繼續幹著,要干到哪一天不知道……
他抱著纖瘦的言少輕離開大理寺獄,恍若流星趕月,讓一干緊追在後的暗衛都咋舌。
主子這是……輕功了得啊!說他前世是鳥,他們也信。
鳳儀宮的宮女、太監、侍衛原本以為是啥不明物體從天而降,待看清是皇上抱著皇后踏著月色而來,個個愣得目瞪口呆,忘了跪拜。
「把所有的太醫都叫來!」
見皇帝把皇后都抱進寢殿了,宮女們這才如夢初醒,連忙追上去服侍。
「皇上……」言少輕並沒有昏迷,她知道自己回宮了。「就只是個小暗器而已,無須勞師動眾……」
「你閉嘴。」宇文瓏面沉如水。「等你毫髮無傷再來跟朕講道理,連目己都保護不了還想讓朕聽你的嗎?」
言少輕不以為然的輕撇嘴嘴,但她受傷是事實, 於是閉了嘴,不再與他爭論。
太上皇賜婚後,他派人送了封信給她,要她設法抗婚,還威脅如果她膽敢遵旨嫁給他,後果自負!
話說得狠絕,她倒是想看看是如何的後果,會比她走上仕途後他就開始對她視而不見還糟嗎?
她一直想弄明白一件事,童年時他們在太學裡形影不離,可後來在宮裡遇到了,他卻假裝不認識她,還越來越討厭她,為什麼?
所以太上皇賜婚後,儘管她爹不樂意,祖母也不太贊同,說嫁雞嫁狗也別嫁皇帝,可她還是同意了,沒有對婚事提出異議。
她知道,太上皇是明君,若她執意不肯,或是來個以死相逼,太上皇不會勉強她的。
其實,她嫁給宇文瓏也沒別的念頭,不是想當皇后,也不是想縱橫後宮,就是想給他添堵,想讓他日常不痛快這個信念而已。
而大婚後,她也確實做到了。
她確定自己讓他很是心煩,只是她還沒找出原因—— 他為何討厭起她的原因,反正大婚才三個月,日子還長得很,她總會找到原因的……
直到被他放在鳳床上之前,她都還在想自己的心事,只是隱隱約約之間,她的意識越來越不清楚了,也越來越無法集中注意力。
「娘娘!娘娘!」她的貼身宮女竹桑輕拍著她,焦灼叫喚。
她微微睜眼,有些吃力的問:「我怎麼啦?」
那暗器打中她時,她並不覺得很痛,卻一下子站不穩。在大理寺獄被宇文瓏抱著時,她的神志也一直很清楚,因此她才不以為意。
「奴婢也不知道,可是您一直在出汗,出冷汗,身子卻滾燙似火……」
言少輕想說話,但發現她開不了口,眼前的一切變得好模糊,耳畔聽到太醫在說話——
「稟皇上,打中娘娘小腿肚的暗器有毒,是成分尚且不明的慢性毒藥,眼下會漸漸看不清楚,再過小半刻聽力會失去,再過半刻意識也會失去,跟著便……便會氣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