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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頁     簡瓔

  可知道,當陸相告老還鄉,她被他皇兄任命為大雲朝國相那一日,在宮裡遇到了,他別過身去假裝沒看到她,可那一夜,他在他府裡的湖畔坐了一夜,往湖裡丟了一夜的石子,看著石子激起的漣漪劃開湖水,覺得胸口空蕩蕩的,像失落了什麼,其實具體也沒失落什麼,就是自慚形穢、沒臉見她罷了,抬頭見天幕上稀疏的星子,心裡更加惘然了。

  他以為,雖然同在京中,但他是個沒人會看在眼裡的無用親王,而她則是當朝要臣,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國相,他們的差距會越來越遠,肯定是就此各自天涯,不會再有交集了。

  可偏偏,他皇兄居然把皇位丟給他,臨走之前還來一手賜婚,讓他們倆於公於私、上朝下朝都綁在一塊兒,他不但不費吹灰之力坐上了皇位,也不費吹灰之力的得到了她。

  過去,為了杜絕幽幽之口,他費了多少苦心扮演浪蕩子,他是打從心裡愛他皇兄、敬他皇兄,不想無聊的奪嫡流言壞了他們的兄弟情,所以縱然他皇兄有心讓他參與朝政,他也敬謝不敏,連個芝麻官都不願受,他皇兄便變相要他到御書房翻折子,還要他先看折子,做摘錄重點,他也因此對於大雲各地的大小事都瞭若指掌。

  他怎麼也想不到,當時他皇兄已在為禪位做籌謀了,當真是心機好生深沉啊!

  他更加想不到的是,老天爺會以這種形式讓他和少輕再聚首。

  只是,她太美好、太耀眼,他根本不敢想她能成為他的女人,任誰來看,都會說他配不上她,不會因為他成了天子而有所改變。

  他知道,縱然他成了天子,她也沒有真正的信服於他,非但對他沒有半點心悅誠服,更沒有把他當夫君看待。

  如今,他已在天子龍座上,不必再扮弱者了,可是他還想變得強大,讓她能夠依靠他,否則他日日都不踏實。

  他一眨眼眸,言少輕恰好在此時開口了——

  「皇上,我覺得你與那位文先生的面貌有幾分相似。」

  第八章  梅嬪流產疑雲(1)

  馬車裡,宇文瓏一聲不吭,打破沉默的是言少輕,但說的卻是宇文瓏此刻最不想聽到的名字。

  她竟然還在想著那個文琅?是打從上了馬車,她就一直在那想那傢伙嗎?

  若是他沒有當機立斷將她帶走,她還想跟文琅無視他存在的聊到何時?

  他抬眸看著她,悶哼道:「你在意他嗎?」

  「什麼?」

  也怪不得言少輕會一楞了,她在跟他說文琅的相貌,他怎麼會風馬牛不相及的扯到了在意與否的問題去了?

  她進宮後,太后就對她說過玩笑話,說皇上幼時腦子被門夾過,所以比較笨,比較不懂得表達心意,要她多擔待。

  現在,是在驗證他腦子確實被門夾過嗎?

  「我說,你在意文琅那個人嗎?」宇文瓏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她,內心煩躁得幾乎是狂亂了。

  言少輕完全不受他的影響,淡淡一笑,「我確實在意。」

  宇文瓏臉色倏地一暗,內心刮起了狂風暴雨。

  回頭他一定要親手掐死樓禎!沒事給他招惹個大情敵,那國策什麼的,窮他一生都寫不出來,寫不出來,便得不到她的青眼……

  「如此才華橫溢之才,猶如鳳毛麟角,皇上一定要將他留住。」她聲音鏗鏘有力道:「若讓他為他國所用,日後必定會成為我大雲的心腹大患,所以萬萬不能讓他離開大雲。只要皇上真心誠意的禮賢下士,文先生必然能感受得到。」

  宇文瓏有些楞神。「你說的在意是這種在意?」

  言少輕輕鎖了眉,「難道皇上不在意?」

  「自然不是。」宇文瓏哼道:「只不過那是國事,你與我在朝堂上議論即可,在這個只有我倆的馬車裡,我不想再與你討論國事。」

  他這話說得有些孩子氣,言少輕不禁失笑。「那麼,在這只有我倆的馬車裡,皇上想與我說什麼?我洗耳恭聽便是。」

  宇文瓏依然繃著臉,「我現在不是皇上。」

  言少輕覺得自己好像跟不上他的思路。「不是皇上是什麼?」

  他目光直直的盯著她,「是你的夫君。」

  言少輕心口倏地一緊,面上呈現的狀態卻是一笑置之。「你自然是我夫君了。」

  宇文瓏下定了決心似的說道:「好,既然你認同我是你夫君,那麼你告訴我,你對我有什麼看法?」

  「看法?」言少輕蹙了蹙眉。

  沒想到他會問這個,這倒是考倒她了,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嫁給皇帝,還當了皇后,她祖母說過,嫁雞嫁狗就是不能嫁皇帝。

  祖母說,要跟一大堆女人共享丈夫是很痛苦的事,而她,如今正夜夜在承受那種痛苦。

  祖母說,唯有解散後宮,她才能真正的得到幸福和平靜。

  可解散後宮,這談何容易?

  不說於禮制不合,就是宇文瓏自己也一定不肯解散後宮,他是什麼人?是京城有名的花花公子,能擁抱一大群鶯鶯燕燕多好,何必一生只對著她一個人那麼枯燥乏味?

  若不是祖母跟她說過,世上有那麼一個地方,都是一生一世一雙人,她也不會生出嚮往,期盼著那不可能的單一感情,即便像她爹那般寡慾之人,除了她娘之外,也還有兩房侍妾,雖然都是先帝的賞賜,不得不收,但終究是有妾的。

  當今世上真會有一心一意、從一而終的感情嗎?

  祖母還說過一個故事,有個男子,癡癡等了心愛的女子十六年,十六年後,當他得知女子早跳崖自盡,怕他尋死才做了十六年之約後,他也跳崖殉情了。

  如此情深,一生能得一人心,白首不分離也不枉此生了,而她,是注定不可能得到如此純粹的愛,當她接受了太上皇指婚的那一刻,她就失去了資格。

  明知道成了皇后之後,她要走的是怎麼樣的一條路,她還是答應了,明知道打從做宇文瓏的伴讀起,他就不喜歡她,她還是答應了,明知道他屬意的皇后人選可能是郭夢夢,她還是硬生生的把自己變成了皇后。

  他初初登基,一定艱辛,她就想為他做點什麼,無論是在朝堂上或是在後宮,她都想為他鋪一條平整的路,不要他被天下人議論他不如先帝和太上皇,不要他被人看扁,因為……

  因為她是他的侍讀,她有責任,對,她有扶持他的責任,而她內心深處對他那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就暫且不去想了……

  「怎麼?難道你對我就沒有任何看法嗎?」她思量得越久,他心緒就越浮動,忍不住沒好氣的擰眉道:「還是說,我是個不值得你有看法的男人?」

  他想知道,她可有一點點將他放在心上?接受了他的花燈,是否代表他能更進一步?

  「並非如此。」言少輕很快找回她給自己的定位,她大度泱泱地道:「我對皇上的看法不重要,天下人對皇上的看法才重要。」

  一瞬間,宇文瓏渾身散發出一種危險的氛圍。

  他會被她氣死!

  「那麼,你可知道為何你入宮之後,朕便不再翻牌子了?」他看著她,一字一頓的問,眼底盛著意謂不明的眸光。

  「請皇上告知。」這點她倒是很想知道,所有人都認為是她暗中搞鬼,她實在是背了黑鍋。

  「告知?你要我告知?」宇文瓏眉毛豎起來,神情陰冷狂怒。

  他真會被她氣死!他在心裡打了百結,她卻不解風情,什麼都不知道!

  「朕也不知道!行了吧!」他磨牙,臉色都猙獰了起來。

  言少輕覺得他的脾氣來得莫名其妙,正想再問清楚,馬車已經停下,顯然是進了宮。

  她掀開車簾一角看了看,對宇文瓏道:「在晴光殿角門。」

  夜色濃濃,已過了亥時,兩人都不拘禮,不等有人來接駕便逕自下了馬車,倒把馬車外正在和一名小太監說話的尚德海嚇了一大跳。

  「呃,皇、皇上,娘娘,奴才還沒安排好接駕……」

  宇文瓏皺著眉道:「不必了。」現在就算玉皇大帝親自下凡來接駕他都沒心情了。

  言少輕看著面色有異的尚德海,又看了一眼小跑步離去的小太監,挑了挑眉梢問:「有何事?」

  「是……是有事。」尚德海神色閃爍。

  宇文瓏有些冷然的看著尚德海,「說。」

  尚德海知道主子沒耐心,討厭人家賣關子,便也不拐彎抹角,直截了當地說道:「梅嬪娘娘滑胎了。」

  打從他入宮為太監,這種嬪妃爭寵的戲碼就沒少見過,只不過每回聽聞,還是會膽戰心驚,那可是一條性命,是皇家血脈啊,也是太后一心期盼的龍孫,就如此沒了,一條小生命的無疾而終,也顯示了宮裡的水有多深多髒。

  「滑胎?」宇文瓏眉頭又是一皺,頓時感覺十分厭煩。

  他都已經很不想要那些女人了,她們還沒事找事,定要把後宮搞得烏煙瘴氣才甘心,他閉著眼睛都知道是怎麼是回事,無非又是宮闈傾軋,有人不想梅嬪率先生出皇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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