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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頁     心寵

  一名宮婦正在階前打掃,看著面生得很,想必是新來的。

  「過幾天就是寒露了嗎?」周夏瀲問打掃的宮婦。

  「是的,娘娘。」宮婦欠了欠身,態度有些冷淡。

  看來此人對冷宮之中的情形並不知曉,還以為她真是一個失寵的棄妃。

  「寒露之日,能看到北芒星嗎?」她又問。

  「這個奴婢就不清楚了。」宮婦答。

  「皇上說,寒露之日能看到北芒星一他不會騙我的。」周夏瀲微微笑。

  「既然皇上這樣說了,那自然是不會錯的。」

  「到那天,這院子得打掃得乾淨些,」她忽然道,「皇上說,要陪我一起看星星的。」

  宮婦猛地抬頭,看了她一眼,眼神彷彿在看一個瘋子。

  「怎麼了?」她有些莫名地問。

  「娘娘忘了,這裡是冷宮。」宮婦再度欠了欠身,繼續低頭打掃,乾脆利落地結束了這番在她看來頗為無聊的對話。

  周夏瀲卻立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是啊,其實,錯的是她才對……世人皆知此處為冷宮,就算趙闕宇每夜都悄悄前來、就算這裡修繕得再美,她終究是棄妃。

  無名無分無位,她算什麼呢?終究,也不能有皇嗣吧?否則,棄妃產子,想必會成為宮鬧中最大的笑話。

  再過幾年,他玩得厭了,大可一腳將她踢開,她連怨,恐怕都無法怨。

  「怎麼站在風口裡?」

  趙闕宇黃昏時才前來,看見她怔怔佇立廊下,連忙將自己的披風覆到她肩上。

  周夏瀲回頭看他,明明只隔了一日,卻彷彿隔了一世那麼久。眼前的這個人,似乎再也不是昨天離開前,還與她溫存的人了……

  「皇上回來了,」她擠出一絲微笑,「妾身這就叫人擺膳。」

  「皇上?妾身?」他覺眉,「瀲瀲又與我生分了,怎麼,又聽說了什麼?」

  呵,他果然聰明絕頂,細微之處便能察見究竟。

  「我明白了。」他忽然笑道,「昨夜我留宿在皇后那裡,瀲瀲吃醋了!」

  她沒有反駁。將錯就錯吧,她也不想讓他察覺太多。

  「最近季漣一族有異動。」趙闕宇握住她冰冷的小手,不斷搓揉,「迫不得已我才去向皇后求助的。瀲瀲,你不必擔心,我和皇后之間,向來只是同盟之情,從無夫妻之愛……」

  呵,說得真輕巧,他又怎知皇后對他不是一片癡心?否則,為何如此襄助他?

  「瀲瀲今天很沉默啊,」他打量她的神情,「讓我好忐忑。」

  「昨夜沒睡安穩而已……」她很想質問他紅丸之事,然而終究忍住了。

  他如此善於狡辯,不知又會說什麼搪塞她,到時候不免又被他騙得暈頭轉向,忘了自己真實的情況。

  「對了,朕讓人配了幾副滋補的藥。」他揮揮手,立刻有太監捧上藥盒,「瀲瀲,你最近氣色不佳,沒精神的時候便吃上一丸吧。」

  藥盒打開後,周夏瀲睜大眼睛,因為那熟悉的昧道撲鼻而來,亦有那同樣鮮紅的顫色……

  「這紅丸……」她全身不由自主顫抖,「像是從前惠妃娘娘送的那些……」

  「哦?惠妃也送過嗎?」他像沒事的人一樣,仍舊微微笑著,「這些藥滋陰補血,還可助孕呢。」

  連說詞都如出一轍,她想騙自己是兩種東西,恐怕都不能了……

  為什麼要這樣對她?

  之前,她或許還有為他開脫的借口,畢竟先前收到的是經了余惠妃之手,可此時此刻,她就像已經走到了懸崖邊上,望清了深淵,她再也不能騙自己了。

  他寵她、愛她,卻也防著她。

  他對她的溫柔呵寵,不過是男人哄女人時拋出的甜頭,他要的,大概只是床第間與她的纏綿歡愉……

  他何曾,真正愛過她?

  「闕宇,」周夏瀲聽見自己嗓音變得嘶啞,「我一直想知道……你到底喜歡我什麼。」

  「瀲瀲怎麼忽然問這樣的問題?」他凝眸。

  「自你我初遇,你待我便與眾不同。」她覺得身體一點一點冰涼起來,「我一直以為是為了我的娘家,現在看來,不是。然而若是為著我的容貌,其實我也不比瑩嬪美多少……」

  若說心意相通,就更說不通了,她從來不明白他複雜的心思,他也沒有真正瞭解過她想要什麼……

  這樣的兩個人,說是相愛,又何從相愛?

  「瀲瀲。」他擁住她,「男女之情,若追根究底便沒意思了,你問我為什麼,我也答不出來。只知道我時刻想著你、念著你,今生,離不開你。」

  若換了從前,他這樣的深情定會讓她感動得難以自持。

  而這一刻,她只覺得迷茫。

  她不願再待在他構築的世界中,這般混混沌沌地活下去,只是被旁人算計著,是該做出決定的時候了。

  周夏瀲想起慕容佩贈予她的錦囊。他說過,危難之際,此物可助她一臂之力。

  錦囊之中並無詳細說明之詞,只一張紙筆,上面書寫著:東牆之下,燃香一住,午夜時分,自見分曉。

  她不解其意,抱著將信將疑的態度來到紙筆所示的位置,燃了一烴香。

  東牆,靠近肅太妃所居的萬壽宮,每日太妃到御花園中散步都會途經此處,她很害怕此香會被發現。

  不過慕容佩既然如此吩咐,想必早有謀算。

  事到如今,只好死馬當活馬醫,沒有別的辦法了……

  第8章(2)

  午夜時分,周夏瀲披上斗蓬,悄悄潛出冷宮。她倒要看看,這葫蘆裡究竟賣的是什麼藥。

  四周靜寂無聲,她佇立在牆根處,望著枯樹上的寒鴉巢穴,心裡忽然有一種無路可退的淒涼。

  忽地,她聽到一陣腳步聲,回眸之間,只見一盞白色的紗燈遠遠而來,彷彿亂葬崗中的鬼火。

  待對方走近了,她才看清,但映入眼簾之人卻是讓她極為驚訝。

  肅太妃?

  怎麼會是她?!

  肅太妃顯然也沒料到是周夏瀲在這裡,臉上閃過一抹詫異,但很快的,又鎮定起來,淡淡一笑。

  「儷妃,原來是你啊。」肅太妃從容道,「日間那香,是你點的?」

  「不錯。」她額首,「有人說,我只需在此點一烴香,便會有人助我。」

  「敢問儷妃,有何事需要幫助?」

  「不瞞太妃,我想出宮去……」周夏瀲猶穆片刻,決定吐露心跡,「跟著我的家人,到昭平去。」

  「瞞著皇上?」肅太妃精明的眸子眨了一下。

  周夏瀲不語,算是默認。

  「好,哀家會盡全力送儷妃出宮。」出乎意料的爽快答應,「儷妃這兩日就等哀家的信吧。」說完,轉身便走。

  沒想到她會如此輕易說要幫忙,周夏瀲怔了會,忍不住將她喚住,「且慢。」

  「儷妃還有何事?」肅太妃轉身問。

  「不知太妃與那慕容公子有何關係?」她覺得還是問清楚比較好。畢竟,事關重大。

  「也沒什麼關係。從前那孩子住在這宮裡的時候,幫了哀家一個大忙。哀家曾答應他,若將來他有難,哀家會竭力相助。」

  而慕容佩便將這天大的好處,轉讓給了她?是出於對她周氏滿門的愧疚,所以才給了她這補償?

  「但說實話,哀家也從沒喜歡過你,」肅太妃銳利的眸子上下掃了她一眼,坦白說,「雖然紫籐詩會上算是哀家作的媒,可哀家沒想到皇上這麼寵愛你。我季漣一族不知有多少好女子,皇上都沒放在眼裡,想一想,哀家便不平。」

  不錯,這後宮之中,除了皇后是北狄公主,瑩嬪為趙闕宇在南巡時看中的女子之外,其餘妃嬪與季漣一族多少有點關係。身為一國之君,卻不能憑己所願娶妻生子,想來連尋常百姓都不如,著實悲哀……

  周夏瀲發現,她其實有一點同情趙闕宇。若他對她坦白一點,不連她也算計在內,或許她可以與他白頭到老,體諒他的種種無奈……但現在,不可能了……

  「把你送出宮去,也算了卻了哀家一樁心顛,何樂不為?」肅太妃笑了。

  她本來還有些猶稼,因為自己跨出這一步便從此跟趙闕宇天涯永隔了,但現在看來,實屬天意。

  那就順其自然吧。

  周夏瀲深吸著寒冷的空氣,環顧著御花園中空蕩蕩的夜景,就像是在對這一切告別……

  半個月後,倉州。

  周夏瀲獨自一人來到一家首飾鋪子。

  「夫人,你這手珠還真不好修補,」那掌櫃的一見她便笑著迎上前來,「這扣兒是怎麼做的我們鋪子裡的匠人都不明白,輾轉到外面請了高人來才修好的。」

  「多謝掌櫃的。」她接過手珠,額首感激,「我說過,花再多的銀子都成,這樣吧,我多付十倍的工錢。」

  「不必了,那修補的高人也沒收我們多少錢。」掌櫃的笑道,「他說,瞧著這玩意新鮮,他也很喜歡,就當練練手。」

  周夏瀲心下詫異,卻也沒問,只接過手珠,付了銀兩,便服出店門。

  今天,距她離宮那日已經半個月了。

  肅太妃後來派了馬車,送了她離宮的令牌,命人一路將她送到倉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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