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婉如無言。她忽地想起曾玉廷逃婚那天,她從自己房裡的窗口,看見他在庭院裡默默抽煙。
那時候,他抬頭看她,她以為他是有意嘲弄她,難道不是?
難道她誤會了他?
婉如咬牙,腦海思潮紛紛亂亂。「可是如果他真的在乎我,為什麼結婚後對我態度那麼冷淡?為什麼在外頭還有別的女人?」
「這我就猜不到了。」莊美琪搖搖頭。「你們的婚姻確實有問題,但我總覺得他是在乎你的,也許事情不單純。」
那麼,事情究竟會有多複雜?
婉如昏沉地想,忽然覺得有些虛脫,莊美琪的分析太教她震撼,令她不知所措。
「媽咪,蘇蘇阿姨,陪我玩!」小婷婷不知從哪裡冒出來,搖她的手。
她渾然不覺,神魂不定。
「婷婷別吵,讓蘇蘇阿姨一個人靜一靜。」莊美琪體貼地抱起女兒離開。
她留在原地出神,愈想愈覺得不對勁,驀地起身奔回房裡,打開手機。
如她所料,手機裡累積了多則待讀訊息,她顫著手指點進去,有些是工作上的電話,有些是她的朋友。
奇怪的是,沒有一則簡訊是來自她的丈夫。難道他一點也不擔心她嗎?他不想找她?
她閉了閉眼,胸口五味雜陳,似哀又似怨,更氣自己方才竟還一時心軟,說不定他正和情婦樂逍遙呢!
她不甘心地嘶喊一聲,想丟開手機,心念卻忽然一動,撥進語音系統聽留言。
第一通,是蘇士允留的,一開始,就是一串激烈的飆罵——
「你這死丫頭!究竟躲哪裡去了?!手機也不開,以為把離婚協議書寄到泰誠公司就沒事了嗎?你知不知道我們有多擔心你?泰誠為了找你,還撞車了,現在躺在醫院裡!你還不趕快回來……」
接下來父親說了什麼,婉如完全沒聽見,她愣愣地握著手機,臉色刷白,胸海捲起驚濤駭浪——
泰誠……出車禍了?
第四章
聽到父親的留言,婉如先是呆愣當場,回過神來,便立刻收拾行李趕回台北。
路上,她打了電話給父親,他再次將她罵得狗血淋頭,然後才命令她到醫院去探望丈夫。
到了醫院,護士帶著她來到頭等病房外,窗口簾幔拉下,門也密密關著,顯然房內的人很不喜歡隱私遭窺探。
正是她丈夫的個性。
婉如歎息,謝過護士後,輕輕敲門。
兩秒後,荊泰誠微慍的嗓音才響起。「進來。」
她推開門,盈盈走進病房,目光從他陰沈緊繃的臉龐,看到他打上石膏、高吊著的右腿。
她驚愕地抽氣,急奔到他面前。「你的腿受傷了?」為什麼爸爸沒事先告訴她?「怎樣?還好嗎?」
他不說話,默默瞪著她。
他還在生氣嗎?她尷尬地扯唇。也對,若不是那天她離家出走,他急著出門找她,也不會發生車禍。
「對不起。」她喃喃道歉。「害你受傷,是我不好。」
他仍然不吭聲,濃眉緊鎖。
她咬了咬牙。「但我還是覺得我的決定並沒錯,我們是該好好想想是不是離婚比較好——」
「你到底在說什麼?」他驀地打斷她。
她一愣,迎向他不耐的俊容,他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某個莫名其妙闖進來的不速之客,好陌生。
而他下一句問話,更令她驚駭——
「你是誰?」
「什麼?!」她震撼,整個人怔在原地。「泰誠,你問這話什麼意思?我是誰你怎麼可能不認識?」
「我就是不認識。」他抿唇。「你到底是誰?」
「我是……」她驚愕得幾乎找不到說話的聲音。「我是婉如啊,蘇婉如。」
「蘇婉如?」他垂眸,似在思索這名字,半晌,才再度望向她。「你是蘇教授的女兒?」
「我當然是!」她瞇起眼,有些生氣了。他在懲罰她嗎?為何跟她玩這種把戲?「你幹麼裝作不認識我?」
「我們見過?」他反倒更擺出疑惑的表情,想了想。「對了,上次我們去老師家,你有出來跟大家打招呼。」
什麼跟什麼啊?婉如惱了。什麼上回去老師家?他幹麼一副他們很不熟的口氣?
「荊泰誠,你在整我嗎?」
「我整你?」他目光一閃。「我為什麼要整你?」
「那你幹麼裝成一副我們很不熟的樣子?」她懊惱。
「我們很熟嗎?」他伶俐地反問。「你這女人會不會太自以為是了?我們只見過一次面,我有必要對你印象深刻嗎?」
「嗄?」他們只見過一次面?這種漫天大謊他也扯得出來?他拿她當笨蛋耍嗎?「荊泰誠,我知道你氣我一直跟你鬧離婚,但你也不必用這種方式來捉弄我吧?我們都結婚三年了!你好意思說我們只見過一次面?」
「我們結婚三年了?」冷漠與不耐急速從他臉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清清楚楚的震驚。「我跟你結婚?」
「沒錯!」
「開什麼玩笑?」
「開玩笑?誰跟你開玩笑啊?」天哪,她好想扁他。「我是你老婆,荊泰誠,你想罵什麼就痛快點說,不要假裝不認識我!」
他複雜地望她,良久,良久,久到幾乎逼她抓狂,然後,才啞聲拋下一句——
「我是不認識你。」他頓了頓。「因為我失去部分記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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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我不懂,泰誠怎麼會失去記憶?」婉如抓著匆匆趕來醫院的父親,焦急地問。
父女倆在會客室相對而坐,討論荊泰誠的病情。
「醫生說是車禍的後遺症。」蘇士允沉聲解釋。「泰誠撞車時,除了大腿骨折,頭部也受到撞擊,有輕微的腦震盪。」
「腦震盪?」婉如咀嚼著這熟悉的名詞。
「醫生說,腦部是人體最精密的構造,他也不確定問題出在哪裡,可能是有部分記憶神經受損了,總之泰誠失去了這幾年的記憶。」
「這幾年?是哪幾年?」
「他以為自己還是二十歲的大學生。」
二十歲?大學生?怪不得他會以為他們只見過一次面了。婉如驚喘地撫住喉頭。「爸,你的意思是,泰誠不記得跟我結婚了?」
「沒錯。」蘇士允嚴肅地點頭。「有關婚姻生活的記憶,他全忘了。」
婉如說不出話來,驚駭地瞪著父親。
「不只忘了跟你結婚的事,他連這幾年學的法學知識都忘光了,工作上的案子也不記得,暫時不能回到事務所工作。」
「他不能回去工作?」婉如呆然。「那該怎麼辦?」
「這就要靠你了,婉如。」蘇士允語重心長地叮囑女兒。「你是他老婆,是唯一能幫助他恢復正常的人。」
「我?」
「你該不會還堅持要離婚吧?」蘇士允語氣變得嚴厲。
「我……」婉如咬唇,心緒紛擾。她的確想離婚,但現在是泰誠人生最困難的時候,她能拋下他不管嗎?
畢竟他們結婚三年,沒有愛情,也有感情啊!
「可是,我幫得了他嗎?」婉如喃喃自語,想起方才丈夫面對自己時,那陌生又厭煩的表情,她有些遲疑,有些害怕。
他會不會希望她離他遠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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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我遠一點!」
荊泰誠手臂一橫,甩開突如其來黏上身來的女人。
「你還是這麼酷啊!親愛的。」費愛莎對他的冷淡不以為忤,嫵媚一笑。「人家可是特地來探望你的呢。」
他不說話,冷冷瞪她。
費愛莎神色自若,在病房裡轉一圈,然後玉手調皮地敲敲他打上石膏的腿。「怎麼樣?醫生說什麼時候可以拆?」
「一個月。」
「一個月啊……」她歪過臉蛋,似是思索著什麼。「這麼說一個月後,我就可以看到威風凜凜的荊大律師重回職場嘍?」
荊泰誠蹙眉。「我不能回去。」
「為什麼?」
他瞪她。「如果你是代表公司來探望我,不可能不知道。」
費愛莎揚眉,兩秒後,微微一笑。「我是聽說了,可是我不相信。」
他蹙眉。
「我不相信你會失去記憶。」她盈盈挪過來,伸指彈他額頭。「你這麼強悍的一個男人,就算撞車也能存活下來,怎麼可能連自己的記憶都保不住呢?」
「不管你信不信,事實就是如此。」他神態冷漠。
「那我呢?」美眸流轉燦光。「難道你連我,也忘了嗎?」
「我記得。」他別過臉,似有些不情願。
費愛莎輕輕一笑。「對啊,你當然記得,我們可是一進大學就認識了呢!還談過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
他磨牙。「戀愛的事,我忘了。」
「真的假的?如果你只記得二十歲以前的事,那不就是跟我愛得最瘋狂的那一年嗎?」她頓了頓,玉手又黏膩地勾上他肩頸。「這麼說,你現在應該很愛我嘍?」
「我只記得,我們已經分手了。」他不帶感情地回應。
「是嗎?」嬌媚的嗓音在他耳邊繚繞。「如果我跟你說,我後悔了呢?我不想跟你分手了,我想跟你在一起。」